126平方公里的东莞厚街镇，地处粤港经济走廊中段。在这个弹丸之地，密密麻麻地聚集着4596家企业，每年创造出300多亿元的工业总产值。

    作为东莞的工业重镇，亚洲最大的鞋业加工基地就集中在这里，这里还聚集了大量的家具工厂，可以说它是珠三角的一个缩影。尽管受到了金融海啸的冲击，厚街的经济却逆势上扬，2008年其大多数经济指标保持两位数的增长，外贸出口也保持了12.6%的增速。厚街的转型路径，得到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汪洋的肯定。

    “被逼到了悬崖峭壁”

    “厚街聚集着大量的外向型加工贸易企业，特别是劳动密集型企业居多，在这次金融危机中不可避免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厚街镇党委书记黎惠勤表示，“我们在调研中发现，在金融危机爆发之前，受人民币升值、国家宏观政策调整、原材料价格上涨等因素的影响，企业生产成本已经攀升了30%～40%。金融海啸的冲击，更是使得企业雪上加霜。”

    订单减少的阴影几乎笼罩着厚街所有的加工贸易企业。在最严峻的时候，加工欧美市场产品的企业订单数收缩了近五成。与此同时，产品价格也普遍下降一两成。由于利润空间受到挤压，一些原本只能赚取微薄利润的中小企业已是举步维艰。根据摸底调查，约有50%以上的中小企业出现资金周转危机。

    金融海啸爆发后，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就是企业洗牌的速度加快。2008年，全镇倒闭关停转移的外资企业65家，比2007年增加32.65%，占外资企业总数的10%。同时，停业倒闭的内地企业高达200家，主要集中在制鞋、家具、五金配套等劳动密集型企业。

    “产业转移的速度是前所未有的。”黎惠勤坦言，以前是政府想用行政手段将低端产业转移出去，现在则是市场环境逼走了低端产业。企业的关停转移，直接影响到珠三角农民赖以生存的“租赁经济”。目前，全镇村组集体物业的空置面积达63万平方米，空置率接近一成。按现时租金价格估算，村组每个月损失达500万元以上。

    黎惠勤在镇级基层工作了10多年，在他看来，此次金融危机的冲击，带给珠三角各级政府的压力是前所未有的。目前，厚街整体经济发展速度放缓。2008年的GDP增幅比2007年下降了6个百分点，可支配财政收入增幅下降了一半。厚街预计2009年将减收8000万至1亿元税收收入。

    事实上，金融海啸对珠三角基层政府的考验正在持续。以出口为例，2009年上半年全镇约70%的外资企业订单同比将减少30%～40%。“厚街被逼到了悬崖峭壁。”黎惠勤表示，金融风暴正在演变成产业升级的倒逼力量，转型别无退路。

    “腾笼换鸟”，更要“强鸟”

    “目前厚街经济增速放缓，但还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黎惠勤表示，大部分企业都在春节后正常开工。3月份以来，企业明显呼吸到了春天的气息。与2008年底相比，企业订单有所回升，其中机电、家具、制鞋等企业平均回升了3%～5%。

    厚街何以能从容应对金融海啸？关键在于产业结构早调整。“厚街的产业结构调整不是空穴来风，更不是去年全球金融海啸发生之后而提出的战略。”黎惠勤告诉记者，早在2007年初，厚街就主动谋划，聘请中山大学第三产业发展研究中心为厚街制定“双转型”规划。

    记者发现，尽管厚街为外界所熟知的是家具、制鞋产业，但是在经济总量中占大头的却是电子机电类。2008年厚街的出口总额约为48亿美元，其中机电类占出口总额的72.4%。

    在记者手头上，有一份2006年度厚街制造业的平均工业产值指标图。上面的数字显示，家具企业的平均工业产值只有294万元，制鞋企业也只有1187万元，而电子信息业平均为1.01亿元。政府早就有意识地调整产业布局，引进泰科、三星、爱高等一批电子机电类大型企业，并逐渐形成规模效应。

    目前，全镇有电子机电类企业130多家，投资额占全镇47.4%，年增加值占工业产值近七成。 它们均显示出强劲的抗风险能力。以全球最大的电动工具制造商之一创科为例，其年产值超过30亿美元。创科行政及厂房设施总监何柏林告诉记者，创科平均每年推出323个新产品，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具有很强的议价能力。

    与此同时，金融危机使厚街产业升级的速度加快了至少5年以上。“在金融海啸的冲击下，那些规模小、档次低的企业以及无牌的山寨厂提前遭淘汰。”黎惠勤表示，金融海啸这个无形的手，帮助我们把笼子腾出来。但是我们不能为了急于“填满”，而又把一些低端的工厂拉进来。

    “腾笼换鸟”，更要“强鸟”。在黎惠勤看来，“腾笼”能换上更好的“鸟”固然很好，但毕竟“大鸟”有限。因此，政府在指导产业调整中，并不是要放弃好不容易培育起来的主导产业，更重要的是立足于电子机电、家具、制鞋三大产业，做好“就地升级”文章。

    会展引发的产业转型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与珠三角大多数经济重镇不同的是，厚街的第三产业比重占49.7%，相当于中等发达国家产业结构的比例。

    第三产业高速增长，源于会展业创造的经济奇迹。“先有产业，再有会展”，这是厚街的发展路径。目前，厚街每年都有20多场大型展会亮相，被称为“华南工业展览之都”。国际名家具、国际名鞋展等一批会展，成为国内乃至亚洲同业水平最高的展会。

    厚街很多企业都是贴牌生产，利润相当微薄。而会展则可以帮助企业销售，提高产品附加值。广东现代会展管理有限公司行政总监姜淮告诉记者，为了准备国际名家具展，公司半年跑了19个国家寻求专业代理商和贸易商，去年还花费20万美金赞助美国佛罗里达州的全球家具高峰论坛，以吸引专业买家。目前，中国1/3的家具出口订单在此拿到。

    事实上，目前会展的意义更多在于推动产业转型升级。“会展是新产品、新技术、新材料等的发布与展示，引领着产业的发展趋势。”姜淮给记者讲了一个小故事，珠三角一位制鞋商花了1000美元门票参加鞋版发布会，在一双5000美元的鞋版面前犹豫不决。再三思考，制鞋商买下鞋版，结果为他赚了50多万元。

    目前，每年全国最新的家具潮流发布会就在厚街。不用政府发文件，家具老板们也懂得去比较、学习，否则就可能落伍。以东莞为例，刚起步时家具主要靠模仿，而现在一年，仅专利申请就有1700项，自主创新占了主流。

    更重要的是，会展对第三产业产生了无法估量的价值。姜淮算了一笔账，以每届展览10万人流量为例，人均消费3000元，都能带动30多亿元的消费。目前，厚街共有酒店旅馆约130家，其中五星级酒店3家，已成为全国星级酒店最为密集的镇街。黎惠勤表示，将来第三产业的比重将逐渐增加到60%。

     危机时期的政府“加减法”

    “危机时期正是实现弯道超车的好时机，一切就看你会不会把握时机。”黎惠勤告诉记者。政府不能仅仅将产业升级停留在口头上，而应当在危机时期做好“加减法”。

    谈到“加法”，黎惠勤表示，如果没有好的配套政策，产业转型就有可能难产，甚至夭折。“目前，珠三角大多数企业面临着贷款难的困境，尤其是外资企业。” 黎惠勤举了一个例子，有港商抱怨，目前香港的银行家仍在观望，企业贷款困难重重。曾有银行家半开玩笑地说，等到2009年6月企业尚未倒闭，则证明其能经受住金融海啸的冲击，银行才有信心向其放贷。

    何柏林坦言，尽管创科赢利状况良好，但是目前向香港银行贷款，有可能会遇到放贷条件苛刻、利率较高等问题。在厚街，创科获得了5500万元贷款，其中政府贴息100万元，这对企业而言无疑是解了燃眉之急。据了解，从2008年12月至2009年2月底，厚街共帮助115家企业融资10.83亿元。

    厚街政府还对企业自主创新颇为关注。东莞市南兴木工机械有限公司总经理何耀天表示，公司准备上马一个6000万元的数控机床技术改造项目，镇政府主动上门，帮助申报科技项目。最后，南兴获得300万元省财政配套资金和300万元市财政配套资金，这大大提振了企业创新的信心。

    与此同时，政府也要做好“减法”。“该减免就减免，为企业减压减负。”黎惠勤表示，东莞对堤围费、治安费等政策收费进行调整减免，预计2009年东莞企业负担可以减少10亿元。如何利用好这些政策是很重要的。除此之外，厚街还自行进行了一些调整。例如镇村两级适当实施租金的减免，大概会有1/5的企业享受到减免实惠，减免总额估计达到三四千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