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巨头争霸赛,“擂台”是中国死守的18亿亩耕地,“奖品”是其每年都会收获的五谷杂粮。
一只是外来的猛兽——益海嘉里集团。他一方面通过租赁地方基层国有粮库的仓容,提高自己在粮食流通领域的市场份额,另一方面也在加紧投资加工企业建设,以期控制完整的产业链。
另外一只是央企巨兽——中央储备粮管理总公司,已经不满足“粮食大管家”的单纯角色,开始向产业链的下游加工业扩张。继“危险种子”之后,本期中国粮食安全系列报道聚焦粮仓。
上述两大系统的成长基因截然不同,但都显示出对中国粮食市场的雄心壮志。而中国原有的以粮食局和下属企业为主的粮食系统在多次粮改之后逐渐式微,正好成为了各方争夺的焦点,中间交织了如何对待外资掌控粮源、中央和地方利益分配、中储粮和粮食局系统何去何从等多重利益纠葛。但不论如何,几十年发展积累下来的地方粮库仍然是我国粮食流通市场的重要资产和基础,其投靠何方将极大的影响我国的粮食安全和粮源掌控。
粮仓并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却是他们的有力踏板。
在这两股势力的夹缝中,基层粮仓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本报记者深入山东、河北等地调查,为读者还原基层粮仓的现状。
调查一
外资渗透 基层粮库求生
对于孙元来说,今年最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作为河北沧州某产粮大县国有粮库的负责人,经过前一段时期的集中收购,他的粮库已经满仓,里面装满了玉米(1919,3.00,0.16%)。
在今年这样一个玉米供应紧张的时期,玉米的价格几个月内已经达到了2000多元/吨,这是历史性的高点,相比三四月份收购的时候已经上涨了近200元/吨,那意味着孙元收购的5000吨玉米已经增值了近100万元。
不过这里所收储的粮食并不属于粮库所有,而是属于一家叫做益海的跨国粮油集团,这家县级国有粮库只是替益海代收代储。记者调查得知,现如今,作为我国主要产粮区的河北、山东等地,基层国有粮库以这种方式生存已经非常普遍,益海集团凭借着雄厚的资金实力,在粮改之后造成的虚弱的基层国有粮库那里找到了可资利用的空间,这些基层粮库成为其在国内不断扩张的粮油版图中的关键一环。而这家已经在中国的食用油领域取得霸主地位的跨国巨头,也正在迅速成为中国粮食市场上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无奈之生存
孙元负责的粮库并没有进行股份制改造,“虽然经过了几次改制,可以说并不彻底。公司的资产就是原来国有粮库的资产,没有引进私人入股,所以即使赚了钱,我们这些经营者也不可能放进自己的腰包,很难调动起职工的积极性。”他这样对记者说。
孙元之前是一个国有粮站的站长,自从2004年改制之后,他就负担起了这家国有粮库的运营,任主任一职。
经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并不是粮库本身不愿意参与市场竞争,而是条件有限。国有粮食企业要想搞经营需要大量资金,而自主经营会有风险,要想申请农发行的贷款,需要找企业担保,而我们的粮库找不到合格的担保人。”孙元向记者介绍说。
因此他们目前的生存之道是,为益海集团和中储粮(全名为“中央储备粮管理总公司”,由国务院直接管理的)代储粮食,每吨收取一定的代储费用。前段时间刚刚收购的玉米就是为益海集团代储的,而为中储粮代储的则是前一段时间从东北移库过来的5000吨国储玉米。
这并不是个案。据记者了解,目前整个华北地区基层粮库的生存方式基本都是依赖这两种代储的方法,但由于中储粮分配下来的指标不太固定,而益海这几年和各地基层粮库的合作规模却在日益扩大。以沧州地区为例,孟村、盐山、南皮、东光、吴桥、泊头等县均在代益海收储。
其实,这些基层粮库之前还期待依靠每年的小麦(2283,-2.00,-0.09%)托市收购政策,挣些保管费用,托市收购的资金由农发行通过中储粮下发,自然是有保障的。但是几年下来,由于市场价一直高于托市政策的最低收购价,导致托市收购无法执行,“只有2006年那一年有效,其他年份都托不起来。”
益海“及时”赶到
益海集团在基层粮食购销企业那里扮演的更多是一个合作者甚至是拯救者的角色。而这正是粮改之后给其带来的机会,“可以说被益海钻了空子。”沧州市某县粮食局副局长刘志信说。
一边是粮改留下的奄奄一息的基层国有粮库,一边是在中国市场耕耘多年、手握雄厚的资金、已经成为食用油加工领域龙头老大且对中国粮食市场充满欲望的益海集团,双方的合作根本没有什么障碍。
记者了解到,益海集团在山东省的运作比较早,沧州地区各县市和益海的合作最初都是通过其山东分公司实现的,“沧州的孟村县和山东相邻,当时益海山东分公司就首先和孟村国有粮库接触,达成了合作,又通过他们的介绍,和沧州其他县市建立关系,开展了合作。”由于都是粮食系统内部人士,接触起来自然十分方便。而正在经历改制之苦的基层粮食局和粮库面对这样的合作要求也很难拒绝,“我们当时就是由县粮食局长亲自带领着益海的人过来商议的。”吴桥县一家县有粮库负责人告诉记者。
而我国近些年来对外资投资国内粮食储存和加工业一般采取鼓励的态度。在2005年的《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中,粮食的存储和加工曾被明确列在鼓励外资投资产业目录中,那正是2004年粮改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候。
孙元和益海的合作已经有6年的历史,开端正好是2004年粮改之后。“当时是他们主动找到我们,希望利用我们的库容做代储,对我们来说,这当然是好事,至少我们有活干了,能解决温饱问题。”而双方合作的规模也在逐年增大,2008年的时候代储量为2500吨,今年的代储量已经增加到5000吨,而每吨的代储费用则约为55元左右。
现在孙元的合作对象已经从以前益海山东分公司变为了后来成立的河北益海分公司。“仅就我所知,河北的沧州、衡水、保定以及山东省各地地方粮库都和他们有合作。”孙元说。而记者了解到,这家集团的触角已经遍布东北、华北、华中等国内主要的粮食主产区。
疯狂的扩张
益海选择的是一条仓储、贸易和加工相结合、齐头并进的扩张发展道路。目前它在华北和陷入困境的基层粮库广泛合作,利用其仓容为自己代储的玉米主要为着贸易的目的,收储完成之后,等待合适的市场时机,销售给下游的贸易商或者南方的饲料、深加工企业。
不过,益海显然并不会仅仅依赖这种模式来介入中国的粮食流通市场。它还在加紧建设自己的粮食仓储企业。孙元的直接合作对象之所以从之前的山东益海转换到河北益海,就是因为益海在河北已经迅速壮大,成立了专门的分公司,且已经在沧州地区的吴桥和东光两县建设自己的粮库。看得出来,他们和当地粮食局系统的关系甚为融洽,其吴桥库的临时办公地点就设置在县粮食局楼上。
租用地方基层粮库的做法并不完全有保证。去年,益海利用山东各地方粮库代储的情况就出现了萎缩,“由于山东的小麦丰收,很多地区的市场价格低于国家的最低收购价,能够执行托市收购,所以占用了基层粮库的仓容,造成很多地方粮库的仓容不足,他们就不为我们代储粮食了。”山东益海分公司的刘炙告诉记者。
记者了解到,目前益海集团在河北自建的粮库已经颇具规模,包括大名库、武强库、高邑库、枣强库、望都库、吴桥库、东光库、新河库等,分布在石家庄、沧州、衡水、保定、邢台、邯郸等各个地区。而在山东境内,早在2008年的时候其就建设了武城、庆云、嘉祥3个仓储贸易企业,两年下来又增加了滕州等地。这些项目的建设一般都受到了当地政府的欢迎,比如其武城库就是由武城县政府和益海合资成立的,双方的占股比例分别为40%和60%。“自建粮食仓储企业自然比租用基层国有粮库更加有保证,每吨几十元的代储费用也就可以省去了。”一位地方粮食局的负责人对记者说。
日前,记者在河北的吴桥县开发区看到,益海公司自建的粮库正在紧张的进行最后阶段的施工,一位现场人员告诉记者,这个在建的粮库仓容有近1.7万吨,在两个粮仓的后面还留有大片的空地,据介绍,那是为日后建设油料加工的生产车间预留的。
益海在粮食加工企业的建设方面的投资同样如火如荼。之前它已经凭借金龙鱼、胡姬华、口福等食用油品牌成为中国油脂加工业最重要的力量,而从2005年开始,全面进军以水稻、小麦(2283,-2.00,-0.09%)、玉米(1919,3.00,0.16%)为主的粮食加工行业,推出了“香宴”、“香满园”、“金元宝”系列品牌大米,“蓝匙”、“香满园”品牌面粉等。到现在其在华投资的粮食加工企业已经近50家,遍布全国各地。
引人关注的是,这些企业的管理和工作人员大多数都来自粮食局系统,粮改的直接结果造成了大量的粮食局系统人员下岗,而间接结果是为正在招兵买马的益海集团提供了充足的人力资源,“我们这6个职工全是粮食局下岗的。”山东一家益海公司的员工对记者说。有一些从粮食局退下来的领导也被益海聘用,“50多岁,正是经验丰富、人脉资源广泛的时候。”孙元说。
中储粮总公司总经理包克辛曾说:“跨国粮商掌握了中国植物油销售的终端渠道,然后他们再建立或收购面粉厂、大米加工厂,用植物油的销售渠道进入粮食消费市场,这就给我国粮食流通带来极大风险。”
但逐渐被中储粮系统削权夺利的地方粮食局和企业面对雄厚资本的诱惑,为了自身生存发展,选择与之合作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地方政府主动找的我们,希望益海能够投资,比如石家庄的项目,河北省的某位领导就亲自到香港跑了好多趟。”一位益海集团的人士对记者说。
正在力争建设中国粮油食品城的山东德州市粮食局,就已经在2009年10月与益海集团达成协议,合资建设日处理小麦1000吨的专用粉项目,一期计划投资2亿元,后期配套建设粮食物流园区。
而在2010年4月23日,益海嘉里(郑州)食品工业有限公司开工建设,一期投资3000万美元,投产后将形成日加工小麦2400吨和日灌装350吨中小包装食用油的生产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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