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在开始我不知道你是谁。”林尚沃低声说道,“我以前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从来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你对我来说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人。快走吧,离开这里,在天亮之前出城门。”
黑暗之中又传来了公鸡报晓的“喔喔”声。但为了取林尚沃的性命冒险而来的洪景来又怎么能轻易地离开呢?
“那么,一旦你食言,把事情捅出去,我一定会来报复的,记住我的话。”
“我已经是刀下的鱼肉般任你宰割,你就当我已被你用匕首杀死了。死了的人又怎么能开口讲话呢?又如何会背信弃义呢?”
洪景来听了林尚沃的话,目光闪动,眼里又重新充满了杀机:“在我离开之前,我还有件事情要做。”
说着,他又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洪景来看了看林尚沃坐的床,被褥的一头放着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纱帽等衣物,洪景来伸出手提起林尚沃的衣服、纱帽扔到了地上。
“古人说,一个人所穿的衣服里有这个人的灵魂,他所戴的帽子中有这个人的魂魄,所以人们把自己的穿戴都看作是一种神物。我现在不取你的性命,但是要割断你的衣服,戳烂你的帽子,以此来象征取走你的性命。从今以后,我们之间的缘分与情义将一刀两断,你要闭上你的嘴,不要泄露秘密。快点发誓!”洪景来吼道。
“我一定信守诺言。”林尚沃一字一顿地说道。
洪景来的手在空中挥舞着,闪电般挥来挥去,将衣服割得一条条,然后将匕首不偏不斜地正插在林尚沃的帽子上,像是在跳舞一般将林尚沃的帽子戳得乱七八糟,仿佛是一场不见血的杀戮。
“好了。”
洪景来发泄一通后,心情也放松许多。他又看了一眼林尚沃,然后如猛虎下山般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林尚沃起身走出房门向远处望去,月亮又穿云而出,皎洁的月光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昼,到处都亮晃晃的。
林尚沃看着洪景来一阵风般从房间里夺门而去,影子很快在天边消失,远远望去不像是人影,倒像是一只展翅高飞的大鸟。
林尚沃站在楼上,看着洪景来跃身爬上围墙,两人的目光对视片刻,洪景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又很快收回视线跳下围墙消失在夜色中。这是林尚沃最后一次见到洪景来,朝鲜王朝最有名的造反派。
看到洪景来消失之后,林尚沃返回屋中,又看到了那把插在被割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上的匕首。洪景来冒险来杀林尚沃,最后却被林尚沃说服改变了主意,但那插穿帽子的匕首深深地插入了地板,似乎要让林尚沃屈服。
“过一会儿天就亮了,下人们就会出来了,必须在他们起床之前把所有的东西都处理掉。”林尚沃想。他拿着那堆衣帽走到院子里,点起火来,在一边看着把那堆东西烧成了灰烬。林尚沃边烧着自己穿戴过的衣帽边想:“这些衣服就是我虚构的灵柩。”就像洪景来所说的一样,在这些衣服里有我的灵魂,在这顶纱帽里有我的魂魄,这是一堆神物。烧掉了这些衣物,对于洪景来而言,我已经是一个不存在的生命了。
所有的衣物被烧掉,只剩了洪景来那把匕首。这该如何处理呢?这把匕首是洪景来来林府后一直带在身边以备不测之用的,很多人都知道这是洪景来的东西。该怎么处理掉这把匕首呢?
林尚沃的目光落到后院的那口井上,那是一口很深的井,即使是在非常干旱的季节里井里的水也不会干涸。林尚沃拿着那把匕首向井边走去,把匕首扔到这口井中,这样就永远不会有人找到洪景来的匕首了。
林尚沃向井口内看了看,井深不可测,水满井眼,在月光的照射下,水面上泛起鱼鳞般的亮光。把匕首投到井内,发出了一声清亮的响声,水面泛起轻轻的波纹,随后一切都恢复如初。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林尚沃拍了拍手,穿过院子又走到了楼上。
第二天早上,林尚沃的店铺里闹翻了天。这一切都是因为洪景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是由洪景来替林尚沃打理店中买卖,所有的事情都由他一手操办,掌管着各处的钥匙。平时,洪景来比别人起得都早,但今天却迟迟不见他的身影,这可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情。下人们都在等着洪景来起床开始办事,但直到日上中天也不见洪景来从房间里出来,于是有个下人便到洪景来居住的房间去找他。在门外大叫了三四声,也听不到里面有人回答,房门仍紧闭着,于是这个下人就从外面将门打开了。推开门一看吓了一跳,房间内空无一物,不仅洪景来不在,房间里用的、穿的,所有的东西也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就连洪景来穿过的草鞋也不见了踪影。真是太奇怪了。
下人们立刻报告朴钟一,朴钟一带人四处转了转,查看是否丢了什么贵重物品,但是除了洪景来本人不见了之外,并没少了其他什么东西。
朴钟一马上去找林尚沃。
“你说这事怪不怪?”性急的朴钟一一看到慢腾腾打开房门的林尚沃就叫了起来。
“什么事情呀?”
“昨晚出了件怪事。”
“什么怪事?”
“洪先生不见了。”
林尚沃穿上另外从房间里取出的衣服,戴上帽子后走了出来,很平静地接着问道:“说什么,洪先生不见了?”
“是的,这个洪先生仿佛钻天入地般突然杳无踪迹,真是见鬼了,到处都查看了一下,倒是没有丢什么东西。”
“你这个人啊,”林尚沃开始训斥朴钟一,“洪先生是那种贪图别人财物的人吗?”
“是,话是那么说,但这就更奇怪了。真是活见鬼。”
“前面带路,我们一起到洪先生的房间看看。”
朴钟一在前边带路,两人一起来到洪景来曾经住过的房间。到屋里一看,果如朴钟一所言,洪景来的房间已是空空如也,只有从林尚沃那里拿回来的那只青铜鼎,因为一只腿断掉了,静静地躺在地上。
“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朴钟一观察着林尚沃的脸色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哦,我明白了,”走出房间,关上门,林尚沃说道,“他这人,来时就不知从哪里来的,这一走,自然也没人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洪景来这回真的从我身边消失了。”林尚沃离开洪景来曾居住过的房间,心中暗想,“我就当从没见过他,也没听说过关于他的任何事情,也没跟他说过任何事。洪景来压根就没来过,自然也谈不上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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