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口罩的青年男女又坐满了流水线的两侧，他们目光专注、双手飞快如旧。

2个多月来，东莞大大小小的车间里，机器声一天比一天响。这座制造业重镇，近乎全部企业都已复工复产，正为疫后经济重新造血。

但复苏之路并不平坦，眼看国内疫情逐渐平稳，可海外疫情又凶猛袭来，外贸企业云集、经济高度向外的东莞首当其冲。

受海外需求萎缩、国际物流受阻和供应链受限等影响，东莞再次感受到订单压力，全市约8成外贸企业的订单存量无法维持3个月以上。这正是当前我国外贸行业的一个缩影。

不过，经过2008年金融危机淬炼，此次东莞危机处置更有经验和有章法。近日，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发现，东莞正以“战时状态”应对，并在前期铺开系列助企政策的基础上，进一步突出“转内销”这一关键措施，计划设立专项资金支持直播电商等新业态发展，重点打造线上展会、“东莞制造”电商专区和企业直播电商三大平台，全力支撑外贸保订单、保产能。

这也意味着东莞多年外贸市场结构优化将提速，面对我国超大规模市场，东莞企业也已用直播8小时获过亿订单验证了新技术下的可能和机遇。

外贸遭遇多重困难

2月份在为员工返岗率低、复工复产难而发愁的时候，杨雪锋无论如何都预料不到，仅1个多月情况就急剧翻转，从无工可用到即将无工可开。订单问题成了他最大的烦恼，甚至不得不通过减少工时来避免裁员。

杨雪锋是东莞美光眼镜制品有限公司的总经理，该企业的遭遇在当前外贸行业之中具有一定代表性。东莞市工信局近期一项调查显示，该市仅2成企业现有订单能维持3个月以上，近期两家外资企业还因欧美客户停止下单导致工厂无法正常开工。按外贸行业规律，短单居多意味着形势低迷。

全球疫情的蔓延已迅速通过削弱外需、瘫痪国际物流和破坏供应链传导冲击中国外贸产业，东莞更是首当其冲。

在国际物流受阻方面，东莞市迈思普电子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张和胜讲述了最近海外频频发生的“跳港”现象。大量货轮堵塞在港口等待卸货，但码头上工人不足，一旦超时货轮即去往下一站，货物越走越远，不知何时才能被接收。

更令他担心的是，不少国家因疫情严重而封关、封国。据全国工商联统计，目前全球至少178个国家（地区）实施入境临时管制措施，其中20多个国家和地区对中国货物贸易采取管制措施。这不仅导致出口企业面临交付难、退货难等问题及相应新增成本压力，也令许多客户暂停、取消订单。

不过，这场订单危机的真正根源是疫情冲击下外需急剧收缩，美国已有数以万计的零售商店关门，全球经济衰退更将构成长期困难和挑战。

“一季度我们订单同比下降8%-10%，营业额减少15%，损失约540万元。”杨雪锋说，目前的存量订单只能支撑到6月，因为3月15日以后基本没接到新单。以往这个行业龙头企业几乎每月甚至每周都能有海外订单及时补充。“这批订单做完后，下半年的生意怎么办，暂时还是未知数。”

迈思普电子亦有一定压力，受国内外疫情影响，该企业一季度产值同比下降55%，5%的订单被取消。目前，订单量可支持到6月底。

“下半年我们持谨慎乐观的态度，因为市场需求没有消失，只是暂时被疫情抑制了。但同时我们也做好了最坏打算，因为存量订单依然有被取消的风险。”张和胜说。

海外疫情在供应链层面也对东莞外贸企业构成风险，特别是一些重要原材料和关键零部件。张和胜说，上游供应链已造成成本及交付压力，该企业部分核心零部件库存只能持续到4月，亟须寻找供应商替代。目前，约九成供应商能在东莞及珠三角找到替代厂家，但贴片电容、电源类变压器等一时还没法替代。

不过，有东莞政府人士分析称，当前东莞外贸的主要矛盾仍是需求端，未来很大程度上需要看海外疫情控制情况，以及基于此的需求恢复情况。

出口转内销是关键

“世界工厂”东莞是制造业大市，全市规模以上工业企业超过万家，总量居广东省第一，也是外贸大市，按经济外向度衡量，东莞位居全国第一。

这意味着外贸对东莞经济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作用。受疫情影响，今年1-2月，东莞外贸进出口减少14.3%，但降幅较1月份有所收窄。

这并非东莞外贸第一次面临严峻形势。2008年金融危机曾对东莞外贸造成全面冲击，并刺激了东莞经济转型升级，影响持续至今。经此考验之后，东莞目前应对疫情冲击明显更有经验和章法，基础也更为稳固。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注意到，早在疫情初期，东莞即密集推出了一系列惠企政策，如“助企撑企15条”“助企复工10条”“优化服务15条”“加快复苏16条”等，从开工、供应、市场等方面为企业纾难解困。

“当前，针对海外需求萎缩的情况，我们认为核心是帮助企业转向国内市场，从而保产能、保订单。”东莞市商务局副局长黄朝东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为此东莞计划设立专项资金加大力度支持直播电商等新业态发展。

具体而言，东莞将重点打造三大平台。

首先，搭建线上展会平台，推动纺织服装、玩具、食品等优势产业发展，以“东莞制造”统一标识、统一形象打造线上展会平台，加快拓展国内市场。

其次是设立“东莞制造”电商专区，深化与电商平台合作，鼓励更多出口型企业触电上网。依托“一镇一品”的产业发展特点，结合厚街家具、虎门服装、大朗毛织等特色产品，打造电商区域品牌。

最后是搭建企业直播电商平台，将支持直播产业基地和本土直播电商平台建设，支持制造企业开展直播销售，打造一批网红带货，加速形成本地化的莞货内销集群。

其实，这是东莞外贸多年来市场结构优化的延续和提速。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东莞开始有意识推动企业拓展市场尤其是内销市场。2019年，东莞全市外资企业内销4425.1亿元，增长10.1%，占内外销比重达36.5%。

对于企业来说，国内超大市场的潜力不可谓不诱人，不少外贸企业更已从中尝到甜头。以迈思普电子为例，这家从事开关电源适配器及相关配件研发生产的高新技术企业，过去有较高的外销比重，但近两年受国际经贸摩擦影响后，迅速调整产品和市场策略，积极开拓国内市场，今年预计全年增长50%。

更重要的是，近年新技术的成熟及应用，赋予外贸企业转内销更大的成功可能，包括此次东莞重点提及的直播电商。这在此次疫情应对之中已有诸多验证和示范，东莞市慕思寝室用品有限公司，近期通过一场8小时直播电商销售活动，获得近1.28亿的受众和过亿元的订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