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与广东自由贸易区》连载一

---

     无论从研究分分析广东现代贸易格局和贸易体系角度出发，还是从观察了解广东古代海外贸易的历史演变和地位变化角度出发，都有必要结合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形成和演变，观察二千年古代海上丝绸之路形成演变以及古代海外贸易发展的历史长河中，广东海外贸易所扮演的角色以及特殊地位。

    一、海上丝绸之路的定义与范围

    （一）古代丝绸之路的定义

    在古代世界，食品和衣物是最主要的商品。一般情况下，食物主要通过区域内的自足自给获得，因此，衣物才是最重要的主要通过交换而获得的稀缺商品。而在古代，生产食物的原材料来源并不多，而当时在中国长江流域等南方地区兴起的种桑、养蚕业以及由此形成的丝绸生产，处于世界领先水平。因此，源产自中国的丝绸及衣物，通过不同的商业贸易渠道，进入欧洲、非洲及其他亚洲国家，很快就成为当时世界上最有吸引力、最有市场前景的奢侈品之一。

    1.丝绸之路：陆上丝绸之路与海上丝绸之路

    “丝绸之路”是中国古代和中世纪从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经由印度、中亚通往南亚、西亚以及欧洲、北非，以丝绸为主要媒介的商业贸易通道的统称。它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丝绸之路包括陆上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狭义的丝绸之路一般就是指陆上丝绸之路[1]。

    古代中国并没有“丝绸之路”一说。“丝绸之路”的提法始于外国学者的研究。1877年，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F. von Richthofen)在他所写的《中国》一书中，首次把汉代中国和中亚南部、西部以及印度之间的丝绸贸易为主的交通路线，称作“丝绸之路”(德文作Seidenstrassen， 英文作the Silk Road)。其后，德国历史学家赫尔曼(A. Herrmann)在 1910 年出版的《中国和叙利亚之间的古代丝绸之路》一书中[2]，根据新发现的文物考古资料，进一步把丝绸之路延伸到地中海西岸和小亚细亚，确定了丝绸之路的基本内涵，即它是中国古代经由中亚通往南亚、西亚以及欧洲、北非的陆上贸易交往的通道，因为大量的中国丝和丝织品经由此路西传，故此称作“丝绸之路”，简称“丝路”。

    （二）海上丝绸之路的范围

    古代海上丝绸之路，是指古代中国与世界其他地区进行经济文化交流交往的海上商业贸易通道。西汉时期，一条以中国徐闻港及合浦港等港口为起点的海上丝绸之路成就了世界性的贸易网络[3]。

    从历史上看，丝绸，源产于中国5000多年前的黄河流域，在西周及春秋战国时期，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能生产丝绸[4]，因而丝绸是中国历史上海外贸易最早输出的工业品。从秦汉一直到隋唐时期，中国海外贸易的主要商品只是丝绸，所以，人们才把连接东西方贸易通道叫作“丝绸之路”，但实际上，到了宋元时期，瓷器出口渐成为主要货物，因此又称作“海上陶瓷之路”。同时由于输出商品有很大一部分是香料，因此也称作“海上香料之路”。海上丝绸之路是约定俗成的统称。“丝绸之路”与中国古代的“茶马古道”、“宝石之路”、“陶瓷之路”、“香料之路”、“木材之路”等一起，共同构成早期的贸易渠道体系。

    古代海上丝绸之路从中国东南沿海，经过中南半岛和南海诸国，穿过印度洋，进入红海，抵达东非和欧洲，成为中国与外国贸易往来和文化交流的海上大通道，并推动了沿线各国的共同发展。中国境内海上丝绸之路主要有广州、泉州、宁波三个主港和其他支线港组成。2017年4月20日，国家文物局正式确定广州为海上丝绸之路申遗牵头城市，联合南京、宁波、江门、阳江、北海、福州、漳州、莆田、丽水等城市进行海上丝绸之路保护和申遗工作[5]。

   二、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形成与演变

    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形成与演变可以分四个阶段，形成于秦汉，成长于隋唐，繁荣于宋元，衰退于明清[6]，这四个阶段覆盖中国海外贸易二千年历史，从而也基本反映出中国海外贸易的基本方向与脉胳。

   （一）秦汉时期：古代海上丝绸之路形成阶段

    中国丝绸的输出，早在公元前，便已有东海与南海两条起航线。东海航线主要是面向日本、朝鲜等东亚国家的海外贸易，而真正的远洋海外贸易主要是南海航线。先秦时代的南方人即百越族，他们拥有优秀的航海经验和冒险精神，足迹遍及太平洋和印度洋。秦始皇统一岭南后发展很快。当时番禺地区已经拥有相当规模、技术水平很高的造船业。先秦和南越国时期岭南地区海上交往为海上丝绸之路的形成奠定了基础。主要的贸易港口有番禺（今广州）和徐闻（今徐闻），由南越王墓出土的文物便是见证。

    西汉中晚期和东汉时期海上丝绸之路真正形成并开始发展。西汉时期，南方南粤国与印度半岛之间海路已经开通。汉武帝灭南越国后凭借海路拓宽了海外贸易渠道，这时“海上丝绸之路”形成形成。《汉书·地理志》记载，其航线为：从广东徐闻经南海进入马来半岛、暹罗湾、孟加拉湾，到达印度半岛南部的斯里兰卡。这是目前可见的有关海上丝绸之路最早的文字记载。东汉时期，中国商人由海路到达广州进行贸易，运送丝绸、瓷器经海路由马六甲经苏门答腊来到印度，并且采购香料、染料运回中国，印度商人再把丝绸、瓷器经过红海运往埃及的开罗港或经波斯湾进入两河流域到达安条克，再由希腊、罗马商人从埃及的亚历山大、加沙等港口经地中海海运运往希腊、罗马两大帝国的大小城邦。这标志着海上丝绸之路的形成。因而，广东也成为现代海上丝绸之路的最早始发地。

    （二）隋唐时期：古代海上丝绸之路成长阶段

    隋唐以前的古代海上丝绸之路，它只是陆上丝绸之路的补充形式，规模和影响并不大。隋唐海外贸易繁荣，尤其是唐代，政府鼓励各国商人到中国贸易，允许他们长期居住。在长安、洛阳、广州、扬州都有频繁的外贸活动。称中国人为“唐人”。唐代与日本等东亚国家的海外贸易十分频繁，日本13次派“遣唐使”来华学习唐朝文化，唐朝鉴真东渡传播文化；同时，从广州出发，经“海上丝绸之路”可达波斯湾。

    （三）宋元时期：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繁荣阶段

    宋代的造船技术和航海技术明显提高，指南针广泛应用于航海，中国商船的远航能力大为加强，从而为海外贸易的扩张提供了前提条件。南宋时期对南方的开发，促成江南地区成为经济文化中心。在此背景下，南宋政府采取鼓励外商的政策，在一些港口设有番坊，有外商长期在此居住，以阿拉伯人最多。中国的丝织品、瓷器、茶叶等远销日本、东南亚等地，输入商品以香料、珠宝为主。南宋海外贸易的重要港口有广州、泉州、明州等，泉州在南宋晚期更一跃成为世界第一大港和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

    元朝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奉行重商主义时代的朝代。蒙元建国者来自北方草原，有着贸易的基因，因此，元朝背靠国力的强大，不仅全面对外开放，更是鼓励海上自由贸易，大力拓展海外贸易渠道，因此，元朝海外贸易的繁荣超过前代,当时同中国贸易的国家和地区已扩大到亚、非、欧、美各大洲，元朝政府和朝鲜、日本贸易密切。朝鲜的人参等土产品在我国内地受到欢迎。此外，特别有历史意义的是，这一时期中国商人通过海上丝绸之路与西方开始了直接贸易，贸易商人通过水路和陆路直接到达了地中海沿岸国家，进而直接促成了地中海贸易时代的来临，从而使古代海上丝绸之路发展进入鼎盛阶段[7]。

    总之，宋元时期，继承了唐代的对外开放政策。从唐到宋的对外开放政策来看，发生了一个重要变化，即从“接以仁恩”到为了经济利益而主动开放。宋元政府积极鼓励海外贸易。为了加强海外贸易的管理，政府设立市舶司，治理中外商民，征收赋税。宋元时期，将中国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拓展和扩张推向繁荣的顶峰，这不仅是当时中国农业及手工业处于全球领先地位，还因为当时的军事、航海等技术及规模在全球领先，并为明朝前期的海外贸易打下了雄厚了基础[8]。

    （四）古代海上丝绸之路衰退阶段：明清时期

    虽然明朝开国之初实行海禁政策，但明成祖朱棣继位后，促成了郑和七下西洋，虽然它是不计经济效益的外交活动，但客观上推动了中国与东南亚及印度洋各国的贸易往来。然而，自郑和下西洋被终止之后，一直到清朝，长期实行闭关自守政策。到清朝，甚至只允许广东十三“公行”与外国进行有限的经贸往来，严重制约了中外经济文化的交流和发展。
 
    尽管从成长性等方面看，尤其是相对于欧洲全球贸易的崛起来看，明清时期的海外贸易是衰退的，但这不妨碍中国作为一个全球性大国以及它在农耕时代长期繁荣带来的雄厚物质基础所产生的海外贸易影响力。这个时期，由于东西方海外贸易开始最激烈的直接碰撞和最频繁的直接对接，导致了一个最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就是广州在十五世纪至十九世纪初成为了全球最大的国际贸易中心城市。因为，明清两代，由于政府实行海禁政策，广州成为中国唯一对外开放的贸易口岸，从而成为全球各国对接中国贸易的出入口，其规模之大，在当时条件下，世界任何其他一个城市都无法比拟。因此，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以广州为中心的珠三角地区的海外贸易，反而比唐、宋、元时期获得更大的发展[9]，并且一直延续和保持到鸦片战争前夕。

    明清时期实行闭关锁国之时，却正是欧洲市场经济崛起兴起新时代，欧洲几个主要海外贸易强国，它们为抢夺金银等贵重金属、抢夺原料，也为了输出商品，开始对外侵略扩张。但当时的中国，由于小农经济占主导地位，外国商品在中国滞销。因此，为了改变对华贸易的入超地位，欧洲列强开始走私鸦片，导致中国白银大量外流，直接威胁到清朝政府统治，于是才有了后来的鸦片战争。

    鸦片战争后，中国海权丧失，沦为西方列强的半殖民地，沿海口岸被迫开放，成为西方倾销商品的市场，掠夺中国资源和垄断中国丝、瓷、茶等商品的出口贸易。从此，中国古代海上丝绸之路一蹶不振，进入了衰落期，最终导致中国全球海外贸易主导权的丧失。这种状况一直延续了整个民国时期，直至新中国成立前夕。

 [1] 还有一种更狭义的分类，即所指的陆上丝绸之路，只是指张骞出使西域时后形成的丝绸之路。
[2]阿尔马特·赫尔曼在《中国与叙利亚之间的古代丝绸之路》中写道：“我们应该把这个名称——丝绸之路的含义进一步延长通向遥远的西方叙利亚……虽然叙利亚不是中国生丝的最大市场，但是，却是较大的市场之一。叙利亚主要是通过陆路从遥远的丝国获得生丝。”

[3]林华东.“海上丝路”的影响与启示[N]．人民日报，2014-10-19（8）.

[4]居敬.丝绸的起源[J].少儿科技，2016(1):14-15.

[5]沈逸云.广州被推举为海上丝绸之路申遗牵头城市[N].新快报，2017-04-21.

[6]赵晓秋，李绍潭，周斌.海上丝绸之路千年兴衰史，人民网-文史频道，2014-05-20.

http://history.people.com.cn/n/2014/0520/c385134-25040882.html

[7]由于元朝和明朝对中国古代海外贸易的影响特别巨大，因此，后面还有专门论述。

[8]有观念认为，“郑和下西洋”代表着中国古代海上丝绸之路发展的最繁荣期。从形式和影响看，这也是有道理的。但从动机目的、体制机制以及存续时间看，笔者坚持认为，元朝才是中国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繁荣期。

[9]遗憾的是，清代后期，以英国为代表的西欧列强，为了平衡贸易收支，在难以打开中国市场的情况下，加大了对中国的出口，展开了强大的鸦片拓展战略，最终使鸦片成为后期中国出口商品的第一大品类，从而引发了后来的鸦片战争。

  （注：本文节选自王先庆新著《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与广东自由贸易区》第一章第一节内容。该书于2018年6月由中山大学出版社出版，本书是“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与广东发展研究丛书”中的一本，是“十三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国家出版基金资助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