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五六点钟，年轻的动批老板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厂家将成千上万的快递包裹精确投递到每家档口，全国各地的小商小贩们坐着火车、大客云集在门外等着市场开门。

　　精密的市场体系

　　“动批是一个精密的仪器。这就是市场的力量，每个渺小如蚂蚁的个体，每个几乎站不下脚的档口(铺位)，每个为了自己一点利益而不断奔波的店主，每次的讨价还价，构成了宏大精密的市场体系。”财经媒体人老王说。

　　老王关心动批，深层次原因是他将动批视为市场经济典范，浅层次原因是因为他媳妇。老王的媳妇今年刚刚斥巨资在动批的万容天地5楼租了个档口，做高大上的皮草生意，一件衣服动辄两三千，虽然万容天地在动批近10个批发市场中起步较晚，人气还没聚拢起来，但背靠老家海宁的货源优势，收入相当可观。

　　老王与媳妇都算得上高知群体，在辞职专心养育一对儿女之前，老王媳妇在北大工作。“大家对动批有一些刻板印象，认为动批的老板是知识水平比较低、挣得比较少的一个群体，实际上，不少老板学历都挺高的，他们挣得也远远比上班的白领多多了。”老王媳妇说，在比较红火的世纪天乐、东鼎批发市场，一些档口的老板一年利润可以达到千万。

　　嚯！30元1件T恤、50元1条裤子的动批老板还能创造千万利润？美国人克里斯-安德森回答说：“是的，这就是长尾理论。”

　　这样的解释未免太高大上，和动批的气质不合。得屌丝者得天下？这样说可能更合适。动批的衣服针对的市场群体一直是无产阶级，做着无产阶级生意的老板渐渐跨入了资产阶级，现在动批的门槛越来越高，买断一个30平左右的档口需要花费300万至400万不等。

　　金钱的魔力

　　到处都是光着的大腿，到处都是叫卖声，几乎每家档口都贴着“高薪招聘导购”的启事，里面是忙碌的年轻老板或者店员，他们的嗓门很大，动作幅度很大，笑声更大，和写字楼里拘谨克制的年轻人完全不一样。

　　对于“动批外迁”一事，多数商户一笑了之。“往哪儿搬？这么多档口，没个三五年他搬不走。”或许最终的确会被搬走，但是至少这三五年内暂时无虞，三五年之后的事情到时再说吧，挣眼下的钱最要紧。

　　“10元1件，秒杀啦，秒杀啦，还有两分钟结束。”东鼎批发市场三层的一家档口前，五六个导购跳着喊，她们画着精致的妆，穿着店里最畅销的版，看着扔在地上的秒杀衣服被冲进去的客人迅速抢光，拍着巴掌哈哈笑。

　　在她们旁边的另一家档口，则是满目狼藉，冬日下午三点，年轻的导购小姐穿着短皮裤光着腿瘫坐在店里的地面上，周围是满坑满谷的衣服，或装在黑色的塑料袋里，或者只是简单的用绳子一扎，更多的则是散落在旁。

　　从早上六点半忙到现在，她说自己快要累死了，不想聊动批外迁的事情。但一个年轻的男人进来，她脸上立马有了神采， 站起来迎上去：“哥，你的货到了。”她迅速从一堆杂乱中拎出用细绳子扎好的一摞衣服，双方很有默契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多说一句废话。

　　我说：“刚才还说累得站不起来。”她把一沓红红的票子重重地摔在手上，眉开眼笑道：“有钱哪。”

　　金钱的魔力造就了无序的热闹，同时培育出内生的秩序。早晨五六点钟，年轻的动批老板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厂家将成千上万的快递包裹精确投递到每家档口，全国各地的小商小贩们坐着火车、大客云集在门外等着市场开门。无人组织但运作高效有如军队。

　　下午四点多，人群散去，动物园地铁站入口迎来人流的最高峰，北京近郊的服装店主拖着小推车满载而归，稍远一些的店主则把衣服写好地址交给相熟的快递员，负责收发不同地区的快递员各有自己的地盘，互不干扰，最后离开的是周边的小吃摊儿，做完一天最后一笔生意准备回家睡觉。

　　“刨去每个月两万的房租，两个伙计的开支，还有进货的费用，一个月平均挣1万多点儿。”批发市场外的烧烤摊儿老板将手上的白手套摘下来，最后问一句，“你说，真搬走的话，政府会给我们补偿么？”

　　头疼的政府

　　为什么要把热闹的动批迁走？老王媳妇分析，一是为了解决交通拥堵；二是担心安全隐患；三是将动批改成写字楼可以有更多税收。

　　动物园公交枢纽站的齐师傅说，他开了半辈子的公交车，天天来往于西直门外南路这条单行道，眼看着一个个的大型服装批发商城拔地而起。

　　“最早天乐就是平房，你知道吧？”齐师傅还没说完，身旁的协管员接过话茬：“哪儿啊，最开始就是搭的帐篷在这儿卖衣服。”

　　所谓的帐篷，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那时候在动物园附近有一批路边服装摊位，关于这些最早的摊主，有很多传说，有说是东北人在这儿卖老玉米，后来卖起了服装，结果生意好到不行；还有说是河北承德、保定，辽宁兴城的务工人员，以拉板车为生，业余时间在动物园对面的西外大街南路摆地摊卖服装，结果火了。

　　此后慢慢发展成棚屋摊，虽然人气很旺，但由于无人管理，乱搭乱建，道路拥堵十分严重。此后政府有意规范，先后拆除了天马市场、老天乐，建起了一些商厦，这些商厦有些最初的定位并非服装批发，比如世纪天乐最初就是科贸楼，眼见周围商厦服装批发的生意红火，就改成了服装批发市场。

　　公开数据显示，截至2013年，北京动物园服装批发市场已形成世纪天乐、聚龙、众和、天乐宫、东鼎、金开利德、天浩城等近10个服装批发市场，营业面积30万平方米，服装批发摊位约1.3万个，物流企业20余家，从业人员超过3万人，年营业额达到200多亿元，日均客流量超过10万人。

　　但这些热闹并没有给当地区政府带来与之相匹配的收入。“西城区这些年税收主要就是靠金融街这儿收不上来。”齐师傅说。

　　不仅如此，当地政府还要投入巨大的人力来维持治安，仅在动批这一带的交通协管员就不下10人。此外，东鼎、世纪天乐、聚龙等批发市场商户十分密集，存在安全隐患，也让政府十分担心。

　　老王媳妇也同意，这些问题都是客观存在的，但政府解决这些问题不应该一迁了之，市场自发形成的人气积累了30多年才有了动批的辉煌，一旦迁走人气很可能再也无法在新的地方聚拢，不如利用动批的服装资源和人才优势，引导动批从以批发为主走向原创设计为主。

　　动批不少商户已经走向了设计、生产、销售一体化的道路，很多商户在季节到来之前就看准市场潮流，打造自己的原创服装设计，动批有风格的商铺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