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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驱车从105国道由北至南进入顺德北滘，第一眼总会落在美的总部大厦。随着视角的切换，阳光照耀下，双曲面镀银玻璃层层扭转的大楼外部光影变幻，似乎与美的创始人何享健那句“美的唯一的不变就是变”形成某种呼应。

    2010年10月29日，高达128米的美的新总部大楼启用时，何享健在庆典上宣布美的销售收入突破1000亿元。以新总部为起点，佛山第一家千亿企业迈进从波涛汹涌到静水流深的变革十年。从何享健到方洪波的传承、从规模增长到内涵增长、从整体上市到全球布局、从家电企业到科技集团，美的大厦生长为当之无愧的佛山民营企业总部经济地标。

    2016年，美的集团成为中国家电行业首个跻身世界500强的企业。目前，美的在顺德年纳税额超过50亿元，连续多年蝉联顺德乃至佛山的首席纳税大户。

    在佛山民营经济集群从树大根深走向枝繁叶茂的征程上，美的是最青春的不老英雄。

    ●南方日报记者 蒋晓敏

    聚变 大楼里的“国际会议”

    美的总部大厦是北滘新城第一座摩天大楼，也一度是顺德最高的建筑物。一高一矮两座塔楼与四层高的裙楼，玻璃与钢的结构，简洁现代的建筑风格，构成了错落有致的城市天际线。

    大楼与道路平行的两翼围合出一处内庭院，栈桥、道路、水景的组合，则勾勒出“桑基鱼塘”的网状肌理，随处可见年轻员工在这里或交流或沉思。

    走进大厦一楼，人来人往；开在内部的星巴克，座无虚席；在企业展厅，则迎来一波又一波的参观者。顺着展厅登上二楼，会议室里副总裁正用流利的英文接受媒体采访。采访结束后等待他的或许又是一场“国际范”的内部会议。

    美的集团人力资源负责人曾经形容，之前美的集团最高管理层基本都是中国面孔，但现在大不一样。他们有的来自日本、德国、美国，执委会开内部会议的时候需要汉语、英语、日语、德语等多种语言同声传译，就像开国际会议一样。

    “太太在北京，女儿在北美，我在北滘。”今年春节后，向江旭以美的集团IoT副总裁兼CTO的最新身份进入美的总部办公。

    在这之前，他从事互联网行业20多年，其中有18年在美国硅谷思科、微软、戴尔等企业担任技术高管。这几年，这类具有丰富全球企业管理经验和跨文化沟通能力，能带领多元团队和推动全球经营的人才，正是美的重点引进的中坚力量。

    “美的很有底蕴和积累，但总是敢于自我革命。”向江旭表示，作为资深的互联网行业从业者，之所以来到这个陌生的制造业小城，就是被美的无处不在的变革精神所打动。

    美的正逐步推进人才结构全球化。目前，美的拥有海外员工超过3万人，员工国籍遍布21个国家和地区，实现了何享健“21世纪用全世界的人才”的期许。

    人才全球化，是美的实现研发、制造、经营全球化的重要支撑。但在总部大楼建成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是一件遥远的事情。在美的历史馆里，两位“星期六工程师”踩着单车的雕塑格外显眼。改革开放初期，由于顺德人才匮乏，何享健到广州的国有电器厂邀请技术人员在晚上或周末到北滘镇来为美的解决技术问题，“星期六工程师”也成为美的乃至全国乡镇企业人才引进史的经典案例。

    时针再拨回30年前。1991年的夏天，何享健到华南理工大学将博士马军接到顺德，并带着他车览北滘，最终马军成为全国乡镇企业引进的第一位博士人才，彼时引起了60多家媒体关注报道。

    3个月之后，马军就设计出国内一流的高效节能空调器样机，给美的带来了超1亿元的订单。但因为水土不服，马军最终选择离开了美的。

    水土不服的不止马军。那时候美的是典型的制造业企业，工厂是核心的资产，采购、销售、人事、财务等职能部门和工厂紧紧相邻，门口货如轮转，好处是验货和下车间时方便，坏处则是不可避免的噪音等污染，不少高层次人才并不愿意屈就“进厂”。

    质变 “起舞的大象”

    总部大厦，是企业第一门面。不仅仅是提升形象，对于经历了2008年金融危机的美的来说，建设总部关系着能否构建新的竞争能力，甚至关系着生死存亡。

    21世纪之交，针对珠三角地区要素成本上升、制造环节外移的趋势，顺德区政府抓住总部与制造经济相分离的规律，推出总部经济发展战略，引领企业将总部留在本地。北滘镇更是超前引领，在3.2平方公里的北滘新城区内划定610亩作为企业总部发展区域。

    作为龙头企业的美的率先响应。2007年9月，美的投入6.5亿元建设占地面积近10万平方米、高达128米的总部大厦，打造实施总部经济战略的载体。美的总部大厦涵盖了中央研究院、培训学院、资财管理中心、IT管理中心和运营管理中心“五大功能”，集聚战略决策中心、经营管理中心、研发中心、营销中心、培训中心“五大中心”。

    2010年10月，美的总部大厦正式落成。按照计划，这里将成为美的整合全球资源的战略据点，以及发挥总部经济优势、制定发展战略、指挥调度全球资源的“大脑”。

    同年，美的成为佛山首个、全省第二个千亿级民企。但这艘“巨舰”繁盛之下隐藏着危机：利润下滑、组织膨胀、人员扩张、无效投资多、亚文化泛滥等等，“大企业病”日渐突出。

    总部大厦的建设，给了美的一个转身的机会。2011年底，美的拉开了战略转型的序幕。2012年，大厦的掌门人从何享健换成了方洪波，那一年美的营收同比下降了300亿元。

    大刀阔斧的变革从大厦内部开始。“向创业公司靠拢，保持小公司心态。”方洪波发起了扁平化的组织再造，整个集团层级简化到了四层：总裁、副总裁兼总监、经理、普通员工。他让副总裁们搬出独立办公室，取消了高管专用电梯和小食堂，并将自己在29层的办公室面积砍掉了三分之一。

    在投资上，美的更是一刀切停止了传统的粗放式投资，进行了以产品研发、技术创新为核心的投资布局，提出了围绕“产品领先、效率驱动、全球经营”三大战略构建新的竞争能力。

    战略决定结构。“也就是那时候开始，我们开启了数字化转型。”美的集团IT总监周晓玲说，针对内部高度分权、离散化，业务体系间数据系统极度孤岛化的情况，美的定下“一个美的、一个系统、一个标准”的变革决心。

    历经8年多的探索，美的投入120多亿元，把15万人、30多个分散在全球的生产基地、10多个事业部的业务流程、数据统一到一个系统里，逐步从数字化1.0进阶到数字化2.0，并正在进入到工业互联网。

    数不清的变革一直在发生，十年前的设想和十年后的现实，有着很大的不同，但相同的是，这栋大厦在做什么？

    除了战略发展、财务管理、人力资源、品牌传播、法务、产品与供应链等，总部大厦的能力进阶还必须踩中大象起舞的鼓点。比如，一楼大堂最近更新的楼层索引图，IT、IoT、大数据、数字化办公室等与数字化转型息息相关的部门，占据了两座塔楼的多个楼层，分量之重，不言而喻。

    2020年底，美的发布新的四大战略主轴及五大业务板块，并以2021年为新起点，开启一轮新十年的变革道路。

    这也意味着，数字化的底层支撑，真正让美的总部得以成为运筹帷幄的指挥舰，带领智能家居事业群、机电事业群、暖通与楼宇事业群、机器人与自动化事业部、数字化创新业务五大新舰队，在市场的惊涛骇浪中奋勇向前。

    裂变 生长的北滘新城

    美的总部一路之隔，一座新晋的网红艺术打卡点正在崛起。这是由何享健家族发起、日本著名建筑师安藤忠雄设计的和美术馆，四层圆环重迭交织的外形，倒映在环绕四周的水面上，像水波纹一样一圈一圈扩散。

    不止和美术馆，美的悦然广场、美的领贤公馆、和祐国际医院、和园、和泰安养中心、华东师范大学附属顺德学校……在北滘新城，美的是一面旗帜，带有美的印记的建筑无处不在。

    这面旗帜正在不断为北滘吸引聚集新产业和新人才。根据计划，美的将继续在顺德加大投入，强化国际化总部形象。

    方洪波透露，位于顺德的美的集团总部二期已于2019年初开工建设，投资20亿元，2021年9月份将投入使用。三期计划投资25亿元，2021年3月开始建设。全部三期建设完成后，美的总部将有1.5万人在北滘新城办公。

    另外，总部经济战略并非大规模企业的“专利”。美的总部大厦的矗立，推动总部经济成为北滘新城炙手可热的经济显学。

    “在产业升级的过程中会出现工厂生产环节与营销、管理等相分离的趋势。企业需要更加高端的办公环境和生活配套环境。”日美光电科技董事长黎镜波说，早在2008年，日美就响应北滘政府政策，建设怡和中心，成为北滘新城第二座总部大厦。

    怡和中心高22层，除了部分自用外，其余楼层将主要用于出租，吸引不少银行机构和科技企业进驻，也为北滘中小企业如何发展总部经济树立“榜样”。

    2011年，在宏观经济下行压力不断增大，外贸出口下滑的严峻形势下，北滘新城区再次赢得了投资者的青睐，又迎来了中小企业总部大厦的建设项目。但这一次不再是“一枝独秀”，而是多家企业联手共建，并定名为“北滘国际财富中心”。

    盈峰集团负责人还记得，当时曾经租用美的总部大厦的一二层作为临时总部，企业的形象得到提升，商务交往逐步增多。2016年，投资5亿元的盈峰·丰明中心总部大楼落成，主体建筑高99米，成为盈峰集团迈向百亿级体量的新引擎。

    如今，北滘新城20多栋总部大楼或投入使用、或封顶、或动工建设，呈现蓬勃发展的总部经济格局。

    广东财经大学商贸流通研究院院长王先庆认为，制造业“上楼”是从工厂型企业向服务型企业的进化。以前企业是看到有了需求就赶紧买设备、招工、建厂房，然后生产。在这个过程中，财务、市场决策和管理基本上都是围绕着产品本身，没有什么发展战略。而总部经济以总部为主，由总部去策划市场战略，然后生产服务于企业战略和管理。

    小城建起大总部，这也承载着北滘要打造“一流城市、世界北滘”的雄心。作为全国唯一拥有两家世界500强企业的超级小镇，北滘坚持工业立镇的发展思路，培育了以家电制造业为支柱的高度集群化的产业经济，用90平方公里的土地和30万的人口创造了超3000亿元的工业产值和超600亿元的GDP。一个镇创造了相当于内地一个地级市的经济产值。

    从专业镇经济向城市经济转型，北滘大有可为。北滘镇党委书记张新杰认为，北滘企业有世界级的经济视野，北滘的城市也应当有追求一流的城市品质、一流的营商环境和一流的人文素养的胸怀。

    聚焦城市形态提升，北滘计划串联北滘新城、机器人谷等区域，打造一座总面积达28平方公里的北滘生态城，规划建设总面积上万亩、投资超十亿元的大美公园，并沿大美公园布局全球超级总部、总部经济创新、设计创意街区、大美创智核芯、创新人才社区等组合式创新体系，打造广佛极核创新发展智汇城。

    从北滘走向全球，从全球进入北滘，美的在生长，北滘也在成长。

    观察眼

    发展总部经济推动全球化运营

    世界看佛山的第一眼，会落在哪里？也许就是世界500强企业的总部。

    对于佛山来说，美的总部大厦不仅是一个产业地标，更是民营制造业企业以总部经济模式“走出去”实施跨国经营、参与全球资源配置的有力印证。

    敢于变革，是美的发展史上最重要的资产。从不再新建一条生产线，到砍掉所有不盈利、与主营业务无关的产品；从将华凌、小天鹅收入怀中，到将库卡、高创纳入版图；从家电产品多元化裂变，到向科技化集团的转型；从对区域销售公司的整合到工业互联网的布局，从三大战略主轴四大业务板块到四大战略主轴五大业务板块……一系列暴风骤雨的变革、壮士断臂的调整，都是从总部自上而下发起的。

    运筹屏幕之前，决胜千里之外。美的的经历说明，通过建立总部大厦，将生产工厂和管理机构剥离，推动营销、研发、管理等高端环节“上楼”，既是打造汇聚创新项目和全球人才的载体空间，也是企业组织结构以及企业理念、文化的一次深远变革。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作为制造业大市，佛山经济形态中的主要元素是工厂和产品，而工厂是分布在工业园区，没有一种专门形态的总部经济。美的总部大楼崛起后，在禅城大批陶瓷企业总部沿着季华路布局，在南海许多企业总部在千灯湖片区集结。

    这也意味着，佛山作为制造业大市，选择了与北京、上海、广州等大城市不同的总部经济模式。那就是依托地处粤港澳大湾区的交通便利，发扬制造业集群和深厚产业底蕴的优势，打造出以内聚型为主、外延型为辅的总部经济新生态。

    不过，目前佛山发展总部经济，依然缺乏专业化的支撑体系，必须大力发展金融、保险、会计、商贸、娱乐休闲等配套服务业，为企业发展总部经济创造良好的外部环境。

    数读

    美的总部大厦总投资约6.5亿元，由一高一矮两座塔楼与四层高的裙楼构成，主楼32层，高128米；附楼15层，地下1层，一期建筑面积约10万平方米。

    2020年，美的在全球拥有约200家子公司、28个研发中心和34个主要生产基地，员工约15万人，业务覆盖200多个国家和地区。其中，在海外设有18个研发中心和17个主要生产基地，遍布十多个国家，海外员工约3万人，结算货币达22种。

    2020年，美的营业总收入2857.10亿元，同比增长2.27%；实现归属于母公司的净利润272.23亿元，同比增长12.44%，研发投入达到100亿元。

    对话

    美的集团副总裁王建国：

    以专家型总部支撑“专业型区域能力中心”

    2012年，美的集团提出“全球经营”作为三大战略主轴之一。2021年1月，美的的海外营收连续第4年超过1000亿元。

    美的集团副总裁、智能家居事业群联席总裁、美的国际总裁王建国表示，美的集团海外营收仍有较大突破空间，目标是到2025年海外营收超过2000亿元，占国际市场份额达到10%。

    南方日报：在2012年之前，美的对海外只是单一的出口，而在总部大楼建成后，美的在研发、制造、品牌、运营等全链条开始海外布局。接下来，美的全球化战略会有哪些变局？

    王建国：首先，我们要重新考虑海外建设制造基地的布局。在2020年之前，美的制造基地布局奉行的是“效率最高的方式”，即“以中国基地供全球为主，以海外基地供应当地市场区域为辅”。目前，美的输送到海外的产品，中国制造的比例占到六成。

    未来，美的要加强海外基地供应当地市场。要在每个市场区域强化能力中心，建设可以融入当地小循环的全产业链，全面融入当地经济。

    美的在埃及准备开工建设第18个海外生产基地，目前，选址已经完成。同时，美的也积极寻找合适的地方建设北美生产基地。

    研发方面，美的已建有18个海外研发中心，还会进一步加大人财物的投入，同时还会增设更多的研发中心。品牌方面，在不同的区域有不同的品牌组合。基建方面，在海外工厂未来将继续推进自动化，继续打造一批灯塔工厂。

    南方日报：在海外建立区域能力中心，人才是关键。美的在海外的人才架构如何搭建？

    王建国：在海外建立区域能力中心，一把手用中国人还是外国人？这件事在美的反复讨论了很多次。目前，美的国际实践的人才架构是“1+1+N”，即一把手是本地化的总经理，再加一个派驻的、与美的总部的对接人员，以及N个面向市场的人员。

    虽然我们总是在强调去了解当地的用户需求，但外来人永远都是第三方视角。需要一个真正站在当地用户立场的人去引领这个区域能力中心。

    当然，这只是美的国际人才建设的第一步。低价竞争绝不是品牌的可持续发展之道。美的参与的海外竞争是价值观的竞争。这需要我们有这样一批人，能够用当地的文化、当地的思维方式去引领美的在当地市场的发展。

    南方日报：如何解决区域能力中心和美的国际总部的关系？

    王建国：我们不能站在北滘去思考全世界。也许有一天，美的国际总部组织消失了，那么就是美的国际业务真正做好了。目前美的国际总部还比较大，目标是逐步把美的国际总部做小。美的总部与区域能力中心的关系应该是“专家型总部”支撑“专业型区域能力中心”，同时，把国家市场前端的分公司，打造成进取型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