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个深秋，义乌的街头，夏的热度还未完全消散，但义乌商贸城内却早已透露出冬的凉意，在往日最繁华的的一区、二区市场，尽管低楼层还有不少国外客商的身影，三楼、四楼的人气却完全不敌往日。在义乌做了十年生意的李悦辉感慨：“今年店里的订单比去年下滑三分之一，除了刚开始起步那两年，今年是最差年份之一了。 ”

　　经历三十多年的发展，已成为全球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的这座小县城，在全球经济持续不景气、人民币升值、运营成本上升的大背景下，遭遇转型之困。义乌要如何走过下一个三十年，成了不可回避的问题。

　　新时期还需要鸡毛换糖精神吗？还敢再扛改革大旗、再当改革先锋吗？会成为中国的底特律吗？怎样从打工乐土变成创新天堂？

　　“鸡毛精神再出发，义乌精神再发扬。 ”在义乌的大街小巷，这样的标语随处可见，新奶酪在哪里？创品牌？做创新还是在电子商务的蓝海扑腾？商户与学者们的答案不尽相同。

　　趋势 　跨境电商 每日成交20万单

　　提及义乌近年来的变化，电子商务是个绕不开的话题。 2012年，义乌购正式上线，小商品城(6.67, -0.23, -3.33%)7万家商铺同步触网，今年10月，义乌购开拓了跨境电子商务平台，涵盖海外地址支持、外币支付支持、跨境交易联系人服务和多语言中心等功能，经营户可以通过平台自动翻译工具，发布英文商品信息，同时海外买家也可通过该平台浏览7万家商铺的产品和图片，在线直接下单交易。

　　义乌外贸电商协会会长贾才民确信，跨境电子商务必将成为义乌经济增长的新引擎。他告诉记者，目前，义乌当地已有十万家左右的跨境电子商务卖家，他们大多是两三个人组成的小经营户，其中也不乏“夫妻老婆店”。“其实2005年、2006年时已经有跨境电子商务这样一个概念了，只是那时候做的人不多，直到两年前，这种模式才被越来越多的义乌人所知晓。 ”

　　所谓的跨境电子商务，最通俗的解释是，中国商人通过Ebay、Amazon等平台，将商品直接销售到海外，到达消费者手中。 “其实就是省了中间国外采购商的成本，让国外消费者享受最大程度的优惠。”贾才民说，目前，义乌市的跨境电子商务每天成交量有20万单，平均客单价是10美元，许多小企业通过“鼠标加水泥”的方式，将货品运往全球各地。 “只要当地有台能上网的电脑，又通路，就能完成在线贸易，根本不需要采购商来国内订货，它比传统的贸易模式价格低、覆盖面更广。 ”据介绍，目前，从义乌发往欧美国家的货品运达时间大约是七到十五天，非洲稍慢，需要一个多月。

　　抢占先机 拟在自贸区设点

　　官方数据显示，2013年上半年，义乌市电子商务总交易额超391亿元，同比增长45%，国内快递日均出货量55万票，跨境快递日均出货量20万票，其中内贸网购交易额131亿元，同比增长60%，外贸网购交易额33亿元，同比增长83%。贾才民解释说，许多从事跨境电子商务的义乌企业并非市场内的传统企业，甚至不是当地人，他们看到了市场先机，借助义乌‘散货整装’的出口优势，发家致富。

　　贾才民的另一个身份是义乌吉茂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2006年，他在上海豫园销售景泰蓝的工艺品时，经外国友人推荐，得知了Ebay跨境交易平台，开始了在线交易。“当时，工艺品的人民币价格是多少，销售到Ebay就卖多少美金，毛利接近百分之百。 “现在做的人多了，扣除运输成本以后，毛利率比当时降低了不少，大约在20%。 ”贾才民说，义乌吉茂科技公司每天的订单量能达到五千单，较去年同期增长了将近一倍，“2009年之前主要销往美国、欧洲、澳洲等市场，美国发生金融危机后，非洲、南美反而成了新兴市场。 ”

　　得知上海自贸区挂牌后，贾才民立即派副手打探相关政策，“原本我们公司在上海就有个十人团队，主要做营销和技术支持，自贸区成立后，打算将上海公司搬到区内，为今后做商品进口做铺垫。 ”贾才民说，自贸区内有个保税仓库，将来，国外商品进入中国后，可以先不用交关税，从仓库中卖出多少交多少关税，这将极大程度减少企业的资金压力。

　　跨境金融服务同样是贾才民希望在区内享受到的利好，他说，“以后做进出口贸易，动辄就需要几十万、几百万的资金，在自贸区内的企业，获得区内银行支持的可能性更大些。”同时，贾才民还计划招兵买马，将上海公司的团队从目前的十多人扩展至二十多人，未来，还将增至五十人。贾才民说，协会有许多会员单位都计划在自贸区设点。“毕竟，跨境电子商务也许再过五到十年将面临瓶颈，提前抢占进口市场的先机，是不少经营户们的选择。 ”

　　现状 　部分圣诞订单需求锐减跌三成

　　新贸易方式发展迅猛，传统实体商户又面临怎样的困境？从圣诞用品的出口量，或许能够窥见一斑。义乌国际商贸城一期三楼、四楼，拥有近八百家从事圣诞用品出口的商户，圣诞挂件、圣诞老人、圣诞树以及圣诞贴纸，商品种类包罗万象，从这里出口的圣诞用品占到全球一半以上的市场份额。

　　上周五、周六上午，记者在商贸城一期看到，来往人群中，有不少黑头发、棕皮肤的中东人群，他们身边通常还伴着一名外贸公司的翻译，相较低楼层区域，三楼、四楼的人气显得冷情许多，尤其是四楼，有些商铺一两个小时都不会有一个客人光顾。

　　今年五十多岁的李悦辉从事圣诞用品出口已有近十年了，他告诉记者，今年店里的订单数较去年下滑了将近三分之一。 “我的店里主要做外贸出口，将产品销往巴西、俄罗斯、西班牙、意大利等，这两年，欧洲国家受欧债危机影响，订单明显少了，去年巴西市场还可以，但今年，受当地货币贬值影响，订单也差了很多，原来一年订40万的客户，今年只要了七八万。 ”

　　记者注意到，李悦辉店里的商品大多是贴纸、挂饰等，尽管品质不差，但技术含量不高，与其他商户同质化竞争激烈。 “周围有些朋友一样是做圣诞出口的，今年订单数也出现了不同幅度的下滑。 ”

　　一区二楼的巡游马戏团箱包生意同样出现了小幅下滑，店经理告诉记者：“今年上半年义乌生意普遍不好。 ”她说，前两年义乌市场出口迪拜、伊朗等中东国家较多，南美生意也不差，但今年，这两个市场的订单量都出现了萎缩。

　　在义乌国际商贸城一期，巴勒斯坦商人Majad正在预定明年情人节的干花礼品。他告诉记者，早在六年前，他已经开始与义乌当地商户进行贸易往来。原本，他每年来义乌四次采购商品，总价值达120多万人民币，今年，由于当地经济不景气，他只来了两次，采购量少了一半。

　　欧美客户喜欢售价稍高、更实用的新产品

　　在充分竞争的市场环境下，优胜劣汰是自然法则，有商户订单下滑，也有逆势上升的。陈金林指出，圣诞用品行业中，今年仍有两到三成商户，订单量超过去年，约有5%的企业，订单多到来不及加工。

　　浙江中杰进出口有限公司董事长方百中告诉记者，公司今年销售额同比增幅在10%以上，欧洲客户的订单量比去年出现了回升。“每年圣诞，公司都会开发近三十款的新产品，欧美客户比较喜欢这种售价比同类产品稍高，但更有新意、更实用的产品，订单中超过一半都是预定了新款设计产品。 ”

　　方百中说，原本以为今年出口形势会好转，但从上周举行的广交会现场来看，外贸形势依旧严峻，客流量较去年大幅减少。 “你会发现，广交会现场做类似商品的摊位多则能达到上百家，最后产品竞争变成了价格竞争，所以，未来还是要靠创新产品，差异化竞争，提升附加值。 ”

　　义乌玩具行业协会副会长楼其进向记者分析，未来，义乌市场应该有更多设计产品，而非为国外企业加工贴牌，“企业对于创新产品的投入还不够，在美国，企业一般拿出净利润的百分之三十以上，投入新产品的研发，但我们只拿出0.8%。”在全球经济形势陷入寒冬、义乌竞争日益激烈的情况下，整个玩具行业的净利润率从几年前的7%到8%一路下跌至3%到5%，“再不转型，小商户赚钱会越来越难。 ”

　　外来人员多回乡，的哥收入只有过去一半

　　记者在采访过程中发现，义乌当地的出租车拼车现象泛滥。

　　河南司机老张在义乌工作已有八年，他说，由于外来人口数量太多，当地打车困难，义乌拼车的习惯由来已久。 “五六年前，我一个月能赚七八千块钱，但这两年，很多外地人都因为生意做不下去，或是当地工资开得和这里差不多，回老家去了，现在，我一个月只能赚三四千块钱。 ”

　　记者在当地采访过程中，采访了多位出租车司机，他们的说法与老张类似，有司机表示，在老家工作赚的钱和义乌差不多，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在这儿上学，也许自己早就回乡去了。

　　外来人口的减少给企业带来了直接的后果：用工成本上升，人才难觅。李悦辉告诉记者：“现在工厂招工大多只能招临时工，很多人想来就来，不想做了立刻走人。 ”他说，“今年，临时工的工资已经从7.5元/小时涨到了10元/时，可还是很难招人。 ”

　　一名义乌外贸经济研究专家指出，目前，义乌城市功能布局紊乱，“半城市化”现象突出，农民工在劳动报酬、子女教育、社社会保障、住房等许多方面，不能与城市居居民享有同等待遇，确实存在一定的外来人口的回流，“不过，已经有一些企业通过机器人(38.620, -0.07, -0.18%)替代人力，能节约将近1/3的人力成本。 ”

　　瓶颈 成本上升 单品利润率下滑

　　李悦辉还记得自己刚做圣诞出口时，单品净利润达10%以上的好时光，然而，在高企的成本压力、激烈的行业竞争以及人民币升值等因素共同作用下，如今，店里商品的净利润率已不足5%。 “外贸出口方面，小企业日子尤其不好过，大约有百分之三十的企业今年订单量不如去年，主要是因为中东、南美等新兴市场圣诞商品出现了销售下滑。 ”义乌圣诞用品行业协会秘书长陈金林告诉记者，义乌市场内经营圣诞生意的企业不断增加，已经从2010年的400多家增至今年的800家，切蛋糕的人多了，分到的利润自然也就相应减少了。

　　不仅是圣诞用品行业，义乌的纺织品行业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在义乌商贸城四期做织带生意的余哼峰告诉记者，工厂员工成本每年增长10%以上，人民币汇率不断升值，加上市场内做织带生意的店铺却越来越多，一些商户为了争抢顾客故意压价，导致今年织带价格不涨反跌。 “比如去年一根织带卖2毛钱，今年价格反而跌到了1毛8。没办法，客户压价，如果你不降价，其他人降价，客户就会流失到其他人那儿。 ”

　　商贸城四期的人气普遍不如一期、二期，余亨峰解释道，玩具产品更新速度快、周期短，国外客商不得不来国内采购，而四期的日用品、纺织类产品，大多更新周期较长，客商要补货可直接通过电话或网络交易。

　　义乌双童公司出口部经理柳勇杰同样感受到了利润下滑的压力，工厂生产的艺术吸管三年前的价格是85元一箱，但这两年开价越来越低，同行竞争激烈，导致现在每箱的价格只卖76元。“美元在贬值，竞争也激烈，只能降低利润，企业内部消化成本。 ”

　　(文中李悦辉、余亨峰为化名)

　　观点

　　这段时间，义乌转型的话题引发许多学者的讨论，义乌究竟应该怎么办？在我看来，其一是要转变交易方式，电子商务可能不仅仅是网上交易那么简单，应该加入诸如视频介绍这样的元素，更好地开拓渠道；其二是做品牌，小商品同样能出大品牌，浪莎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现在很多企业都做外贸贴牌，利润越来越薄，为什么不换个思路呢？

　　现在义乌面临最主要的问题，是它究竟要打造成什么样的城市？我认为，它应该是以商贸物流为主的现代服务业

　　城市，提高运输效率，提升城市功能配套。

　　——许庆军 《走近义乌》作者

　　义乌新的经济增长动力，在于实现市场转型升级，顺应市场发展四个趋势，一是网络市场与实体市场融合发展的趋势，要把义乌建设成为全球网货配销中心，网商集聚中心，把跨境电子商务作为义乌国际贸易发展新的增长点，为其配配套相关政策措施，如在结汇方面提供政策便利；二是日用消费品市场与原材料生产资料市场融合发展趋势，利用办小商品市场积累起来的经验，大力办好国际生产资料市场；三是充分利用好国际国内两种市场资源，突破目前市场出口单条腿走路现象，重新重视内贸市场；四是实现市场出口与市场进口融合发展趋势，大力发展义乌进口贸易，培育好义乌进口商品馆。

　　义乌外贸转型升级的一个大的突破口在于提升采购商群体素质，大力引进国外大型采购中心与公司。目前义乌市场商品总体品质不高的重要原因是采购商群体对商品的品质要求不高，一味强调价格低廉。二是提升经营户的素质，走个转企之路，从传统的个体工商户向贸易型公司转变，走品牌经营之路。

　　——马淑琴 浙江工商大学 经济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