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企业经营环境从相对静态向相对动态转变的过程中，企业战略管理在理论和实践上所面临的两个重大挑战愈加突显：①企业是否需要制定和需要制定什么样的战略？②企业战略是否能够得到以及应该如何进行有效的管理？通过整合已有的研究成果解答上述问题，将有利于企业战略管理研究更有效地指导企业战略实践。

　　1 企业环境的动态化

　　长期以来，推动企业经营环境动态化的主要力量有两种：①技术进步。在技术进步的推动下，交通运输、信息通讯不断发展。技术进步迅速缩短了世界各国之间的“距离”，扩大了各国之间的相互影响；增进了不同国家、民族和文化之间的交往、理解和认同，导致了全球消费者的需求和消费方式不断趋同。②全球化。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市场全球化的趋势，发达国家的国际化企业，适时推进了从多国化战略向跨国化战略和全球化战略的转变，通过资源的全球分布和整合展开了全球化竞争；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全球化市场和全球化企业，各国政府加强了经济及其相关领域的开放与合作，逐步消除了政治和文化上的隔阂和对立。在上述两股力量的推动下，企业经营环境在以下3个层次上出现了动态化的趋势。

　　(1)社会环境的动态化 在技术进步和全球化两股力量的共同作用之下，各个国家的政府都在不同程度地实施对外开放，持续不断地推进社会和经济的转型，从而导致这些国家企业所处的社会环境，尤其是制度环境处于动态变化之中。随着这些国家对外开放程度的不断提升，国家之间的“壁垒”随之下降，国家之间的“边界”变得越来越模糊，因此一个国家政治、法律、经济、技术、文化的变化可以越来越快速地影响着其他国家和地区，从而使全球各国企业经营环境动态变化，而企业竞争优势，尤其是那些以“现行制度”为支撑或者以“国家壁垒”为前提的竞争优势越来越难以维持。

　　(2)竞争互动的动态化 在技术进步和全球化的影响下，企业之间的竞争逐步从单一产品或者单一国家向多产品和多国家、甚至全球范围展开，企业之间的博弈逐步从单次向多次和连续转变。在这种动态竞争互动中，企业在一个产品或者国家上的竞争优势越来越容易向跨产品或者跨区域转移；企业竞争优势会在企业间多产品或者多国家的竞争互动中受到抑制，并且最终导致企业间竞争强度的下降；企业竞争优势越来越容易被竞争对手所了解和模仿。选择对手、预测对手行为和与竞争对手进行博弈成为动态竞争互动中的关键战略问题。

　　(3)竞争动力的动态化 这是指应变速度和创新将代替规模成为企业应对经营环境和竞争互动动态化的关键因素。随着企业外部环境变化和竞争互动的加剧，保持、巩固和发挥竞争优势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如何在突变的环境和互动的竞争中超越自己，在快速应变和创新中建立新的竞争优势。在新的商业世界中，应变速度和创新成为更为关键的制胜因素，而规模的副作用越来越明显。面对这种竞争规则的变化，越来越多的企业将快速应变、连续创新，甚至“自灭自新”作为一种新的竞争方式。

　　2 企业战略管理面临的挑战

　　在企业经营环境相对静态的条件下，以理性主义流派观点为基础形成了企业战略管理的“静态模式”。理性主义流派的基本研究假设是：①企业外部环境是可以预测的；②企业战略决策主要是“一个人”的决策；③企业战略管理者基本可以预定企业所有的战略行为。在企业战略的理性主义学派看来，企业战略就是一种计划，是一种事前、主动和理性的决策；企业战略决策的核心内容就是制定目标，尤其是定量化的目标和实现目标的具体行动计划；有效实施企业战略管理的方法就是目标和计划管理，衡量企业战略管理实施有效性的标准就是计划执行的严格性，然而，这一观点正面临着诸多挑战：

　　(1)企业经营环境的动态化对企业战略的性质提出了挑战 在企业经营环境和竞争对手行为越来越难以预测的情况下，一个事前、主动制定的战略往往在实施过程中需要越来越频繁的调整。由于速度和创新的重要性不断上升，企业战略改变的积极作用越来越明显，并且逐步变成了企业战略实施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

　　(2)企业经营环境的动态化对企业战略的内容提出了挑战 在企业经营环境和竞争对手行为越来越难以预测的情况下，定量化目标和具体行动计划的副作用越来越大，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①过分强调定量化的目标有可能导致企业战略管理者不择手段去完成短期目标，影响企业长期目标的实现和可持续发展；②过分执著于定量化目标和具体行动计划的执行，可能反而会制约了企业对变化的外部环境做出快速和创新性的回应，错失有效反击竞争对手或者自身发展的机会。

　　(3)企业经营环境的动态化对企业战略的制定方法提出了挑战 在经营环境动态化的影响下，企业战略决策的时间越来越短，应变速度和创新的重要性提升，理性决策的局限性突显，非理性因素(包括企业的决策方式、企业内部的政治、企业传统和文化、企业家价值观等因素)对战略决策的影响变得越来越重要。

　　(4)企业经营环境的动态化对企业战略管理的方式提出了挑战 在经营环境动态化的影响下，企业战略管理已经不是严格完成目标和执行计划这么简单了，还需要快速调整和创新性地应对与利用战略执行过程中的环境变化。面对战略实施过程中的环境变化，企业战略管理者如果不能根据实际情况及时做出战略调整，企业将失去先动的优势；如果不相应改变原定的行动计划，企业将可能面临重大的战略失误；如果只是简单或者机械地适应变化，企业将陷入同质化竞争。

　　3 企业战略管理的动态模式
　企业经营环境动态化所挑战的不是企业战略管理的重要性，而是企业战略管理的静态模式。为了应对企业经营环境从相对静态向相对动态的转变，非理性主义流派对企业战略形成的过程进行了深入的研究，补充和完善了理性主义流派的不足，推动企业战略管理从“静态模式”向“动态模式”的转变。

　　在经营环境动态化趋势影响下，企业战略管理者越来越难以事前预定所有的具体战略行动，“计划好的战略”不可能完全等同于“实现的战略”。正是基于这种考虑，企业战略管理的动态模式将事前和事中决策、主动和被动响应都包括在企业战略的范畴之中；不再将战略制定、实施、评价与控制作为具有时间先后顺序的3个阶段，而是作为具有逻辑先后顺序的3种活动，这就对整个企业战略管理理论体系结构产生了影响。

　　在环境和竞争对手反应越来越难以预测的情况下，提前10年或者5年制定定量化目标和具体行动计划越来越不现实，盲目执行这种定量化的目标和具体计划的弊端越来越突出。基于此，企业战略管理动态模式在事前和主动制定的战略过程中，更应重视企业经营目的、定位、方式和愿景，而不是定量化的目标和具体行动计划，从而更强调企业战略是一种定位或者愿景。

　　在企业战略管理的动态模式中，非理性因素对企业战略决策的影响越来越重要。首先，事中或者反应性战略的制定通常是在时间、信息有限情况下的决策，企业的价值观及其他非理性因素对于这种决策的影响很大；其次，战略实施的过程是基于企业价值观而不是理性的坚持和偏执，这将更有利于企业坚守战略，建立竞争优势和核心专长。有鉴于此，在企业战略管理的动态模式中，企业战略就是一种行为模式。

　　在企业战略管理的动态模式中，企业战略的计划性和科学性在减少，而策略性或艺术性在增加。企业战略实施过程中的那些具有针对性和博弈性的决策已经不再是严格意义上的计划，而是一种策略或者手腕。这种战略没有绝对的目标，只有相对的目标，即超越竞争对手；这种战略的好坏取决于能否准确地预测竞争对手的反应，并且迫使竞争对手按照自己的计划行动；这种战略是否实施以及如何实施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竞争对手的配合。

　　若将动态模式下的企业战略管理比喻为一条大河，河水积少成多、源源不断、奔腾向前，既受制于河床，又形成了河床，恰似企业战略的力量。无论企业经营环境多么动态，建立、保持和发挥企业核心专长都需要企业的战略行为具有一定的连续性和一致性，为此，企业战略管理者应该事前、主动和理性地对所有企业战略行为做出一些相对宏观或者导向性的决策，并且决策一经确定就必须长期坚持，持之以恒。企业战略管理者事前的、主动的决策可以尽量排除非理性因素的影响，但是在事中、反应性的决策中则难以排除甚至需要重视非理性因素的影响，因为他们在战略实施过程中缺乏理性决策所需要的时间和信息。

　　4 动态模式下的企业战略体系

　　有效地实施企业战略管理的动态模式，必须将企业战略管理动态模式的性质和特点认识转化为对企业战略体系的要求。为此，需要回答以下问题：①哪些战略决策应该是事前的、主动的决策；哪些战略决策应该是事中的和反应性的决策，两种决策的关系是什么？②企业战略管理者究竟应该在哪一个阶段上，针对何种内容，以何种方法进行战略决策和战略管理呢？

　　企业经营环境本来就是“动态”和“静态”的对立统一，因此在这种经营环境影响下的企业战略管理行为也应该是“动态”和“静态”相结合的。基于理性主义学派的贡献，企业战略管理学科得以产生和发展，这标志着企业开始通过“以静制动”的方式代替原来“以动制动”的方式，从而有效“管理”企业与其外部经营环境的关系，这是现代企业管理实践上的一种进步。现在以企业战略管理的动态模式代替静态模式并不是对“以静制动”方式的否定，而是对“以动制动”的否定之否定。在经营环境动态化趋势的影响下，企业需要采取“动静结合”的方式更加有效地管理企业与外部经营环境的关系，为此，必须有效地整合企业战略管理理性主义和非理性主义的观点，整合企业战略管理的静态模式和动态模式，力求使企业战略管理者做到不该“动”的时候，更加坚决实施“以静制动”；应该“动”的时候，更加坚决地实施“以动制动”；介于“动”、“静”之间的时候，坚持“谋定而动”。

　　为了在企业战略管理理论和实践中有效地贯彻“动静结合”的原则，应该将企业战略的内容或者决策划分为有机联系的3个部分，即战略承诺、战略选择和战略行动，指导企业战略管理者在不同阶段上针对不同的部分运用不同的方法、做出不同的决策，从而使企业战略行为能够在应对经营环境动态化方面实现“动”与“静”、连续性和创新性的对立统一。

　　(1)战略承诺是企业的长期战略 无论企业经营环境如何动态化，只有取舍清晰、资源集中、持之以恒的企业才有可能建立核心专长，并借此持续和稳定地获得高于社会平均水平的收益。由此，在企业战略内容体系中，企业战略管理者必须依据自己的价值选择和理性分析对企业的经营目的、经营范围、经营方式、资源投入、利益分配重点做出事前、主动和长期(一般的时间跨度都在20年以上)的承诺；必须以战略意图和宗旨陈述的方式，将该承诺在企业内外进行广泛的传播，寻求企业内外利益相关团体的了解、认同、支持和监督，对企业所有的战略决策和行动形成有效的指导和约束；必须通过有效的公司治理和价值坚持应对经营环境动态化的影响，包括各种威胁和诱惑的影响，有效实现以静制动。

(2)战略选择是企业的中期战略 无论企业经营环境如何动态化，企业在坚持和兑现战略承诺的各个阶段(企业一般会按照5年或者3年划分阶段)上，必须针对经营环境的变化做出尽可能科学的决策。由于企业中期战略的时间跨度介于长、短之间(一般是3年或者5年)，经营环境变化的可预测程度比较高，企业战略管理者可以通过事前和主动的方式，基于企业内部环境和外部环境的理性分析，对企业实现战略承诺等一系列重大战略问题做出科学选择，包括：①企业应该实施增长战略、稳定战略还是防御性战略，或者3种战略综合使用；②如果企业决定实施增长战略，那么是实施行业或者市场集中战略，还是在行业多元化战略、国际化战略中做出选择；③如果企业选择通过做强一个行业而实现增长的战略，那么还要在高差异、低成本以及高差异与低成本整合战略中间做出选择；④如果企业选择实施高差异或者低成本战略，那么还需要进一步决定目标市场、产品和服务、价值创造方式、关键竞争优势以及匹配的管理模式，以贯彻所选择的定位战略。

　　(3)战略行动是企业的行动方案 这主要涉及中期战略实施所包括的一些跨年度、跨部门重大行动的目标、方式、策略、主体和主要推进手段等。在经营环境动态化影响下，只有有效地策划和推进一系列重大行动，企业的中期战略才能够得到真正有效的实施。由此，企业战略制定者同样需要事前、主动和理性地制定战略行动的方案，但是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这些重大行动的针对性、对抗性和博弈性越来越高，能否在竞争互动中表现出应有的速度、创新，甚至是意外性，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战略行动的成败。由此，企业战略管理决策者事前和主动制定的战略行动方案一般都是原则性的，更多具体和细致的内容应该由战略行动的负责人在战略行动的过程中依据环境的变化，尤其是竞争对手的反应相机做出。为了在战略行动推进过程中表现出应有的速度、创新和意外性，战略行动的负责人甚至可以在不违反企业中长期战略的前提下动态调整原来的行动方案。

　　5 动态模式下的企业战略管理者

　　有效地实施企业战略管理的动态模式，最后还要求企业战略管理者改变企业战略管理的方式，从而使企业在战略实施过程中做到承诺坚定、选择科学、行动快速和富于创新的有机结合。

　　为此，企业战略管理者首先需要在经营环境动态化的影响下，正确理解和有效地管理承诺、选择和行动之间的关系。在动态变化的经营环境中，企业间的竞争互动博弈水平越来越高，应变速度和创新已经代替规模成为企业成功的关键因素。在这种情况下，企业战略管理者必须坚信：①只有承诺坚定的企业才有可能在经营环境动态化条件下做到选择科学。只有选择科学了，战略行动的快速和创新才有意义；②承诺坚定是建立和发挥核心专长的前提，选择科学是建立和发挥核心专长的保障，行动快速和富于创新则是建立和发挥核心专长的手段。如果企业外部和内部经营环境没有发生重大变化，选择科学是以实现战略承诺为前提的，即使面临着各种威胁和机会，企业都不应该以选择科学为由而轻易地改变自己的战略承诺；行动快速和富于创新是以贯彻科学选择为前提的，即使面临着各种困难和意外，企业都不应该以快速和创新为由而轻易地改变科学选择。

　　其次，企业战略管理者需要分别依靠不同的主体对承诺、选择和行动采取不同的管理方法。企业的战略承诺是在企业董事会主导下制定的，管理战略承诺的主体应该是企业的董事会，管理的主要方式就是保证公司股权结构、董事会构成和董事会决策方式的合理性，以至于战略承诺的任何改动都应该经过合理的程序和充分的讨论，以便反映各种利益相关团体的长期利益。

　　企业的战略选择是在企业高层管理团队的主导下制定的，管理战略选择的主体应该是企业高层管理团队，管理的主要方式就是保证决策过程和方法的科学性，企业战略选择的任何改动都应该基于企业高层管理团队认真的研究和科学的论证。企业的战略行动方案是在行动执行者的主导下制定的，管理战略行动的主体应该是行动方案的执行者，管理的主要方式就是保证战略行动的有效性和效率，以至于企业战略行动的任何改动都需要确保行为的恰当性。

　　最后，企业战略管理者需要推动从以保证进度为核心的计划管理向保证决策为核心的行为管理转变。在相对静态的条件下，企业战略就是一种事前、主动和理性的计划，因此企业战略管理就是以计划管理为主要手段，其核心就是根据事前、主动制定的目标和计划评价战略实施情况，根据目标和计划执行进度的严格性实施战略控制。在相对动态的条件下，战略改变的积极性受到了高度的重视，有效地实施企业战略需要战略执行者能够根据环境变化做出快速和富于创新的改变，因此需要将战略管理的重点从战略执行的严格性转变到了战略改变的恰当性。由此，企业战略管理应该以有效的计划管理为基础，引入行为管理，通过治理结构、组织结构、战略领导和企业文化对企业战略改变行为进行有效的管理，提高战略改变的恰当性。

（来源于《管理学报》2015年第2015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