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与批判：广州离国际商贸中心有多远
——基于政府政策目标与实际绩效偏离的深层思考

王先庆  教授
商务部经贸政策咨询委员会专家
广东省商业经济学会会长
广东财经大学流通经济研究所所长
广州市现代物流与电子商务发展研究基地主任

    二、优势与条件：广州最适宜建设国际商贸中心

    这些年来，围绕广州能否建成国际商贸中心，一直有多种不同的声音，有的赞成，有的质疑，有的观望，还有的甚至冷嘲热讽，最让人担心的是，就是广州市政府决策部门内部，仍然有相当一部分人对广州对能否建成为国际商贸中心不坚定、不自信甚至是“说一套，做一套”的态度，有些部门决策就是停留在口号上，而缺少有力的行动。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有两个原因，一是对广州建设国际商贸中心到底有哪些优势和有利条件，模棱两可，似是而非；二是对广州建设国际商贸中心缺少足够的自信心，从而缺少底气、力度和耐心，并在战略和决策上摇摆不定。但实际上，就中国国情而言，结合上述六个必要条件来看，只有广州最适宜建设成世界一流的国际商贸中心条件，因此，认清优势，重树自信，奔向目标，是当下建设广州国际商贸中心的急迫任务。

    （一）穿透表象：广州建设国际商贸中心到底有哪些优势

    多年来，不少学界专家和政府决策研究人员，在论述广州为什么要建设国际商贸中心以及如何建设国际商贸中心的过程中，发掘、罗列和提出了一系列的优势因素和有利条件。比如，有专家说有“六大优势”，包括：千年商都优势、区位优势、经济总量优势、基础设施条件优势、产业基础、广交会优势；另有人加上“人才优势”、“创新优势”，形成“八大优势”，还有人再加上“粤商文化优势”、“体制机制优势”，提升为“十大优势” 。总之，让各界都感觉的是：广州建设国际商贸中心优势多多、信心满满、势在必行、志在必得。

    或许，这些优势确实存在，也都成立。但问题是，这些优势到底有多大呢？哪些是独特的或明显的优势？哪些是一般的和不明显的优势？哪些是正在消失的过去优势？哪些又是潜在的未来优势？这些优势对建设国际商贸中心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呢？起什么作用呢？各个优势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逻辑联系呢？它们之间是一种并列平等的关系还是根本不在同一个层面？这些优势如何才能得到发挥？或者发挥到什么水平了？最为重要的是，有了这些优势是否就可以了？要不是培育和打造“新优势”？如果需要，又需要打造一些什么样的“新优势”？

    对于上述诸多问题，可能需要专题研究，这里不做系统讨论。提出这些问题的动机，只想说明一点，就是我们对于这一系列优势的认识和研究大多停留在表象的描述或三言两语式的提及，很少结合广州建设国际商贸中心的战略目标、发展步骤、主要任务、重点难点以及实施方案，来评判这些优势到底是不是优势？对达到目标有多大效果和意义？

    以笔者近二十年对广州商贸流通业的长期调研和实践观察来看，广州除了不同程度地具备了区位好、商流大、气氛浓、商机多等建设国际商贸中心的六大条件外，以及前面提到的广州天气好 、文化氛围好 ，但总体而言，最主要的优势条件是以下五个方面，即客源多、商场多、商品多、商人多、体验多（直白地说，就是“好吃，好玩”），这也是北京、上海等其他国家中心城市所不具备的。

    1．客源多：人兴财旺，广州建设国际商贸中心的基本条件

    人多，才好做生意，才有足够大的市场空间，这是商业常识。没有足够多的客人和人气聚集，一切所谓的国际商贸中心建设都是梦想，而广州商业能够持续繁荣的根本原因。

    （1）广州本地常住人口1300多万，加上流动人口在1800万人，实际估计在2000万人左右，这样庞大的人口基数，自身就具有建设国际商贸中心的基本人口支撑；

    （2）珠三角有近7000多万人口，这些人口相对年轻、中产阶层基数大、时尚新潮、消费购买力强，而广州则是这7000多万人的人脉交集中心，不仅佛山、东莞等周边城市的许多工程技术人员、管理人员，他们的家庭生活和核心朋友圈就在广州，而且远在100公里之外的深圳、珠海甚至香港、澳门等城市的不少从业人员，他们的家庭和主要社会关系也在广州，因此，广州商贸流通业实际辐射的常住就在5000万人以上；

    （3）广州是全国最大的外来务工人员集散地，尽管北京、上海人口规模超过广州，北京、上海的两大国际机场的客流也超过了广州，然后，由于广州是联系珠三角“世界工厂”的纽带和交通枢纽，广州火车站、汽车客运站每年发送的客流是这些城市的数倍，“广州春运”是世界奇观，它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广州客源的庞大程度，这些客源的规模每年都在一亿人次以上；

    （4）每年两届广交会以及近千个不同的展会、交流会、博览会等带来的商务交流人员、采购分销人员，尤其是广州近千个不同类型的专业市场带来的庞大人流，形成了巨大超过3000万人次以上的商务人流；

    （5）每年近1000万人的旅游人口。

    总之，广州的综合客源潜力及总量规模，是全国任何一个其他城市所不可比拟的，这也是广州建设国际商贸中心最大的动力来源和最宝贵的资源。

    2．商场多：商铺密布，广州建设国际商贸中心的基本支撑

   广州是一个商业场所无处不在的城市。密密麻麻的大小商场，正是见证广州建设国际商贸中心的基础载体和基本支撑。无论是本地居民，还是外地客人，来广州购物或消费，极为方便。便民、便利，是繁荣繁华的基本前提。

    笔者十多年来，对广州市几乎所有大大小小的商圈、商业综合体和主要专业批发市场，都进行过广泛的摸底调查 。这些商场主要有四大类，一是全市十二区近200个大型商业综合体和购物中心以及10多万个大大小小的单体百货店、超市和商业广场；二是各市近1000个不同类型的专业批发市场，这些市场有近20多万个不同形态的商铺；三是街铺商业，尤其是城中村密密麻麻的街铺商店，以及各大型楼盘内的底层商业，主要是一些夫妻档、个体商店以及临时商业网点，近100万个；四是分布在各类机关、学校、医院、车站、机场、港口、地铁等地方的大量商场，约30万个以上。虽然上述数据中，有一部分存在交叉重复，但它反映出的广州商业面积的巨大和商场数量的庞大。广州有“一铺养三代”之说，它反映出广州人对商铺的重视，全国其他城市的人可能热衷于买房，但广州人热衷于“买铺”。初步估计，广州平均5个人就有一个商铺或商店。

    这里，特别要强调的是，对于一个国际商贸中心来说，商业的繁荣繁华，绝对不是靠少数几个大型高端购物中心或消费场所来支撑的，而是成千上万个中小商贸企业的蓬勃发展来支撑的。如果看不清这一点，那么在决策导向上必然会陷入误区 。

    3．商人多：全民皆商，广州建设国际商贸中心的基本动力

    任何一个国际商贸中心，都是依靠本地的商人群体来推动和发展的。脱离了本地商贸企业的发育成长以及本地大量中小商贸企业的生机昂然，所谓国际商贸中心的建设，都是类似于水上的浮萍，无根地飘荡着。

    广州拥有全国最大的商人群体。初步估计，广州本地直接或间接从商的人数在300万至400万人之间。广州人喜欢“自己当老板”的感觉，因此，广州没有马云、刘强东这样的大商人，但却小商人遍地，一抬头就可以遇到一个老板。“发财到广东，掏金到广州”，说的就是广州商机多，有利于创业，做生意。广州人商业头脑灵活，商业意识强，他们不一定做大生意，但却十分擅长于做小生意。

   一百多年来，广州商人，从这里起家，然后把生意做到全国，走向世界。香港利丰，就是从广州迁移之至香港的；早期的上海商人，相当部分就是从广州过去的；今天的义乌商人中，早期约四分之一是从广州的专业市场迁移或分拆过去的。目前，全国各地的大型购物中心、专业市场和物流园区，五分之一以上的开发商或经营商，都有广州商业基因。

    此外，广州商人群体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来自珠三角工厂的销售队伍，这些珠三角的工业企业，相当部分在广州设立总部、销售中心、展示中心、信息中心、发货地，其中部分人也加入到的商人队伍行列。

    4．商品多：品类丰富，广州建设国际商贸中心的基本保证

    目前，全球商品种类最多的单一商贸企业是浙江义乌小商品城，近100多万种不同类型的商品。但是如果你去义乌调查了解就会发现，其中不少商家的货源地或真正的上家，其实是广州各主要专业批发市场和众多的特色商业街区，如一德路。

    进一步说，如果从某一大类商品或原材料的丰富度和齐全程度来看，全世界只有广州这座城市才是最丰富、最齐全的，如服装、玩具、文具、皮具、布匹、眼镜、茶叶、鞋类等。例如，广州中大布匹市场目前有三十个不同特色的专业市场，10000多个档口，是目前全球目前商品最丰富、花色最齐全、款式最新颖的布匹市场，各种布匹品种数量在一万种以上，因此有“全国看广东，广东看中大”之说。实际上，其它几个行业领域，也同样如此。虽然目前没有权威部门统计过广州近千个专业市场以及近二百个大型商业综合体的商品种类数量，但初步估计远远超过300万种以上。这是因为，全世界没有哪一座城市有如此多的专业批发市场，他们担负着全国许多产业的集散、采购、分销、批发功能。

    或许，有些决策者认为，广州缺少高端品牌或名牌商品，从而难以成为国际商贸中心，这实际上对国际商贸中心认识的第二大误区。不然，任何一个国际商贸中心，确实有一些高端品牌或国际名牌商品，但这却不是它成为国际商贸中心的理由。因为，这一部分消费人群和消费力，在国际消费额和交易额，所占比重始终会很小很小。只有足够丰富多的商品，满足不同的消费人群需求，才能吸引世界各地数以亿计的消费者前来消费、度假和采购。

    5、体验多：“好吃”、“好玩”，广州建设国际商贸中心的基本抓手

    任何人，除了基本生存外，消费的本质是为了生活享受。如果一个国际商贸中心城市，既没有好吃的，也没有什么好玩的，那么，如何吸引世界各地的消费者前来消费？如何留住客人？如何促进客人扩大消费？尤其是在互联网时代，体验式消费将越来越重要。

    实际上，广州吸引全国各地客人的主要原因，就是这里“好吃好玩”，是一个典型的平民城市，大众消费场所发达，好逛：好吃、好玩、好看、好听，能够让大多数来消费的人，来了还想来，来了甚至不想走（为什么那么外国客人来广州居住），这就是广州能够吸客、留客的主要原因。

    （1）好逛。就是到处都是商品市场、商业街区、商业广场以及各种消费购买场所，可以边逛边购；

    （2）好吃。“食在广东，食在广州”，广州到处都是吃的地方，煲汤、喝茶，这些特色消费，主要在广州。更主要的是，广州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吃的地方，从“喝早茶”到“吃夜宵”，可以一天吃到黑，这种特色消费习惯，可以全天候满足各类不同的游客和消费者的基本餐饮需求；

    （3）好玩。广州是一个崇尚放松的城市。国内诸多休闲娱乐场所的发源地，如卡拉OK、沐足、美容美发、保健按摩等，虽然它们源自日本、台湾、香港等地，但是，大多是通过广州进入大陆市场，正因为如此，广州休闲娱乐业态丰富，服务态度好，尤其是大众“娱乐业”、“休闲业”十分发达，广泛而普及。此外，广州还有大量其他好玩的地方，主要是指一些“好看”的旅游景点，如长隆、广州塔、珠江夜游，各种各样的体育比赛以及“好听”的音乐场所等。

    （二）扬长补短：广州建设国际商贸中心还欠缺什么优势

    广州建设国际商贸中心的优势可能还有不少，但无论如何，它们最大的优势和特色，主要就是上述五个方面。只有充分认识和了解它的这些个性优势，才能明确有什么动力、信心以及能力建设成国际商贸中心，才能更加清楚地知道，航运、交通、金融、旅游、酒店、餐饮、会展、物流、广告等各种相关行业，与商贸流通业如何相互依存和融合发展，才是合理的。

    与广州建设国际商贸中心的系列优势条件相比，存在的一系列弱势条件却长期没有被重视或关注。这主要有二个方面：一方面，广州一直缺少一批引领国际商贸中心建设的大型现代商贸企业，广州商贸企业长期“走不出”，也“做不大”；另一方面，广州城市建设一直缺少具有国际商贸中心特点的大格局，到处都是断头路、死路，外地人进广州如何进入“迷宫”，从而也影响了城市商贸形象。

    总而言之，相对于优势而言，广州建设世界一流的国际商贸中心的条件完全具备，现在所欠缺的优势，可以通过主观努力加以“补短”或“增强”，通过增创“新优势”获得力量，因此，只要找准了引爆点，扬长补短，“广州国际商贸中心”就足以扬帆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