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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经济伦理是一种特殊的经济资源，具有重要的经济价值，在微观个体层面，是一种人力资本，在中观企业层面，是一种无形资产，在宏观社会层面，是一种社会资本。经济伦理在降低交易费用、创造合作效益中具有重要作用。在现代经济发展过程中，经济伦理是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是现代经济之魂。
【关 键 词】经济伦理/市场经济

    1988年2月， 由美国著名企业参与的“企业圆桌会议”发布了一项报告：“公司伦理：企业的首要资产”，强调指出“公司伦理是企业生存与赢利战略的关键”。与此相应，由欧洲、日本、美国的企业领袖组成的“康克斯（CAUX）圆桌会议”所制定的“康克斯商务原则”申言：“如果没有道德，稳定的商业关系对国际社会的支撑将是不可能的”，认为企业伦理在商业决策中有着重大价值。由此可见，注重伦理价值，已成为国际企业界的一种共识，把伦理作为企业经营战略中的一个关键性因素，是现代经营发展的一种必然趋势。为什么在传统观点看来“惟利是图”的企业现在却如此青睐伦理道德？伦理道德在现代社会经济生活中到底发挥着什么作用？应该怎样来认识和把握现代经济伦理？这些问题不仅是现代经济学，也是现代伦理学必须解答的一些基本问题。

    所谓经济伦理，就是在社会经济活动中产生并用以约束和调节人们的经济行为及其相互关系的价值观念、伦理规范和道德精神的总和，它既是调节人们之间经济利益关系的一种行为规范，也是主体把握社会经济生活的一种实践精神。平时人们所讲的企业伦理、公司伦理、商业伦理、消费者伦理、企业管理伦理等，都属于经济伦理范畴。一般说来，经济伦理包括三个层次和四个环节。三个层次是指：微观经济伦理（个体经济道德）、中观经济伦理（企业等经济组织的伦理）和宏观经济伦理（经济体制、宏观经济发展战略、经济政策的伦理）；四个环节是指：生产伦理、交换伦理、分配伦理、消费伦理。

    作为一种观念和意识，经济伦理随着人类社会经济活动和交换关系的发展而产生，但在自然经济条件下，由于经济活动的封闭性、简单性和个别性，使得经济伦理未能作为一种相对独立的伦理形态充分发展起来。现代经济伦理是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逐步形成和发展起来的，是市场经济的一个内在规定和健全发展的一个基本条件。市场经济作为一种社会经济运行方式，一方面是以人们利益的分离和自利的追求为基础的，经济主体对利益最大化的追求是市场经济的内在动力和市场机制发挥作用的基础；另一方面，市场经济又是一种高度社会化的交换经济，人们的利益都是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个别劳动、个别价值、个别利益只有通过他人和社会才能够得到实现，人们之间在利益上形成了一种越来越密切、深刻的关联性。这种利益追求上的分离、自利和利益实现上的依存、互利，是市场经济的一个内在矛盾，能否有效地协调和处理这一矛盾，是市场机制能否有效发挥作用，社会资源能否实现最佳配置，市场经济能否健全发展的关键。

    协调和解决这一矛盾，从根本上说，就是要有一套有效的社会规范体系来约束人们的行为及其相互关系，使人们在追求自己利益的同时，尊重他人的利益，在互利的基础上去实现自利。这一规范体系首先是由法律制度来确立的，法律规定了人们在市场经济中的权利、义务及其处理相互关系的基本框架，规定了人们应该怎么做和不应该怎么做的基本准则。因此，人们常说，市场经济就是法制经济。但作为一种社会规范体系，法律存在着不少局限性：一是法律只能够对那些违法的行为进行规范，其约束空间是有限的；二是法律调节的成本是很高的，打官司必然劳民伤财。因此，只有法律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有伦理道德的作用。

    经济伦理作为调节市场经济中人们之间关系的一种自律性行为规范，一方面可以在法律没有涉及或无法达到的空间中发挥调节作用。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新制度经济的代表人物诺思认为，即使在最发达的经济中，法律等正式规则在规范人们行为的总体约束中也只占少部分，大部分行为空间是由伦理道德、习俗等非正式规则来加以约束的。另一方面，在法律起作用的地方，伦理作为主体的一种自律机制，可以辅助法律作用的有效发挥，大大降低法律的执行成本。经济伦理的调节作用虽然不如法律调节那样直接、明确和立竿见影，但更为广泛、更为深入，特别是经济伦理的调节成本很低，甚至为零。因此，在一个经济伦理和信用道德健全的社会中，交易成本将大大降低，市场效率将不断提高。反之，如果缺乏伦理约束和充满道德风险，市场机制将不可能正常运行，或其运行成本将变得极其巨大而使市场陷入无效率。因此，现代市场经济也必须是一种道德经济。

    市场经济的伦理特质，规定了经济伦理可以在主体经济活动中发挥重要的作用。从一定意义上说，经济伦理是一种特殊的经济资源，具有重要的经济价值。一些明智的企业家之所以对伦理给予特别的重视，从根本上说，就是因为伦理可以带来效益，可以促进企业的经营和发展。经济伦理在主体经济活动中的价值和作用表现在多个层次和方面，可以从不同的角度进行考察。如果我们从经济活动的微观、中观、宏观三个层次来作一个简要的概括的话，可以认为，在微观个体层面，经济伦理是一种人力资本，在中观企业层面，经济伦理是一种无形资产，在宏观社会层面，经济伦理是一种社会资本。

    把伦理道德作为人力资本是当代新制度经济学的一个重要观点。以人力资本研究闻名于世的舒尔茨最近也提出，人力资本当中包括了人的伦理道德，美国著名学者弗兰西斯·福山在最近出版的专著《信任》一书中，更充分强调了伦理道德作为人力资本的价值。所谓人力资本，是指人自身中存在和发挥出来的可以创造经济价值的要素。它是由两个方面构成的，即由人的智能、知识、身体素质等因素规定的能力，及其使这种能力发挥出来的内在机制，主要是由价值观念和道德精神构成的。

    人力资本不等于人潜在具有的能力，只有当人的能力在具体的社会经济活动中发挥出来，才构成现实的人力资本。而要使人的潜在能力转化为一种现实的人力资本，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主体积极能动的意识，包括勤奋意识、责任意识等；二是主体与他人合作共事的意识和能力。显然，在这二者之中起主要作用的因素都是伦理道德，或可称之为韦伯所说的工作伦理。可见，主体积极的伦理意识和道德素质，是构成人力资本的关键因素。一个缺乏积极工作伦理精神的人，即使有很高的个人天赋，其人力资本的价值却可能很低；反之，一个具有积极工作伦理精神、善于与人合作的人，即使是个人天赋因素稍弱一点，其现实的人力资本价值却可以很大。如果说在现代经济发展中，人力资本已成为决定经济增长的主要因素，那么，作为人力资本关键构成的伦理道德，无疑也是创造经济绩效不可或缺的因素，对社会经济的发展起着重要的促进作用。

    在企业经济活动中，企业伦理是一种重要的无形资产。我们知道，无形资产是现代企业资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一些著名企业中，无形资产的价值甚至远远大于其有形资产。从一定意义上说，无形资产的大小，决定着一个现代企业的价值。企业伦理作为企业的一种无形资产，可以从两个方面体现出来，一方面是在市场交易中，企业伦理作为商誉中的根本因素体现出重要的价值。商誉是企业无形资产中的关键因素。虽然企业无形资产是由诸多方面构成的，但离开了商誉，其他方面的无形资产的价值将大打折扣，甚至无法发挥出来。而形成和提高企业商誉的根本条件，就是企业对产品质量精益求精的追求、对消费者真诚实意的服务态度、对信用的执著，以及对互利、公平原则的信守等。概言之，企业伦理是企业商誉形成和提高的基础和决定因素。另一方面是企业伦理作为企业内在的一种无形的力量，激励着员工积极性和创造精神的发挥，提高企业内在的效率。企业伦理可以降低员工中的“搭便车”、偷懒等“机会主义行为”，减少企业的管理成本；可以形成一种企业共同的价值目标和伦理氛围，提高企业的凝聚力，激发员工的工作热情和创造精神，从而大大提高企业效率。

    从社会经济的宏观层面看，经济伦理是一种社会资本。“社会资本”概念首先是由著名社会学家科曼提出的，指的是社会团体或组织中人们为了共同目标而一致努力的能力。他认为，社会资本的多寡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一个社会利用经济机会的能力，制约整个社会的运行效率。弗兰西斯·福山在《信任》一书中，则把社会资本定义为“在社会或其下特定的群体之中，成员之间的信任普及程度”，强调社会资本状态制约着社会经济发展的类型和效率。经济伦理作为一种社会资本，对社会经济运行的作用主要体现在：一是它通过弘扬一种共同的经济价值观，形成社会团结奋斗的凝聚力，激发和引导着人们积极的经济创造行为；二是它通过约束和规范人们的行为选择，建立一种经济发展所必须的伦理秩序，保障经济健康有序地发展；三是它通过影响和制约一定经济制度的确立，对资源配置和经济效率产生重大影响。

    从成本效益的角度分析，经济伦理的价值又可以从交易费用和合作效益两个基本概念中得到说明。简言之，经济伦理可以大大降低交易费用，创造合作效益。实际上，以上我们所述的经济伦理在优化人力资本、增值无形资产、创造社会资本中的作用，也主要是通过对交易成本和合作效益的影响而发生作用的。

    交易费用是指处理人与人之间交易关系所需要的成本，包括交易信息的获取费用，交易中的谈判费用，协调费用，合约签订、实施和监督费用，制度运行费用等。在现代经济中，交易费用是经济成本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随着分工和专业化的发展，人们之间交往的日益紧密和扩大，交易费用对现代经济的影响和制约作用将越来越大。特别是由于物质生产成本在一定条件下弹性很小，交易费用却伸缩性很大，因此，交易费用的高低往往决定着经济效益的大小以至经济活动的成败。因此，只有尽可能降低经济活动中的交易费用，才能提高经济效益。制度经济学认为，降低交易费用的最有效方式，就是合理的制度安排，包括法律、公约等正式制度安排和伦理道德、意识形态等非正式制度安排。

    伦理道德在降低交易费用中的作用主要表现在：（1 ）它通过确立一套行为准则和伦理约束机制，降低了人们在经济交往中的不确定性和复杂性，从而减少每次去处理相互关系时获取信息、进行选择的成本。（2）它可以有效地调节人们在交换过程中的利益冲突， 遏制和克服“搭便车”、投机取巧、损人利己等消极行为倾向，减少交易中谈判费用和合约执行、监督成本，以及违约的风险成本。就企业内部而言，有效的企业伦理可以大大降低管理成本。（3 ）它可以服务于其他制度安排，降低有关政策、法律的实施成本。总之，经济伦理的健全程度与交易成本呈反比例关系，一个社会经济伦理越健全，交易成本就越低，经济效率就越高；反之，经济伦理越缺乏，交易成本就越高，经济效率就越低。

    经济伦理不仅可以降低交易成本，同时可以促进合作效益的创造。合作是人类的基本存在方式之一，是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根本条件之一，合作的价值主要就在于可以促成合作效益的创造。所谓合作效益又称合作剩余，指的是不同主体通过相互合作而产生的超出单个主体所能创造价值的总和的那部分效益。合作效益主要是从两个方面形成的：一方面通过合作可以降低交易费用和竞争成本，另一方面通过合作可以形成一种资源的相互共享和优势互补，促进专业化的发展和创造规模效益。经济活动中的合作无疑是以利益为基础的，同时，一定的伦理约束和道德自律是有效合作达成和合作效益创造的必要条件。

    首先，对彼此权利的尊重和互利的伦理意识，是有效的合作得以达成的精神前提。其次，一定的伦理约束和道德自律，可以规范和协调合作者之间的相互关系。遏制和克服合作中的“搭便车”和“机会主义”行为倾向，降低合作成本。再次，伦理道德能够营造一种积极的精神氛围，促成合作者之间的良性互动，激发起一种齐心协力、团结奋斗的热情，去创造更大的合作效益。总之，只有在合作者之间具备一定的伦理意识时，合作才能有序，才能降低合作成本，形成良性互动，从而提高合作效益。

    以上，我们从不同层次和方面考察了经济伦理在社会经济生活中的作用和价值，说明了经济伦理是现代社会经济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是现代经济之魂。现代经济发展的一个基本趋势是由客体经济（资源经济）向主体经济（人本经济）的转化，由产品经济为主体向服务经济为主体的转化，由追求产出最大化向追求可持续发展的转化等。这些发展趋势表明，经济与伦理的联系日趋紧密，伦理道德在经济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日益突出。适应这一现代经济发展的大趋势，在建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过程中，积极培育和弘扬现代中国经济伦理，是我们面临的一项重大战略任务。